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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集卷之五

◆書

答佟太守求雨

答毛憲副

與安宣慰三首

答人問神仙

答儲柴墟二首

答何子元

上晉溪司馬二首

上彭幸菴

寄楊邃菴閣老四首

荅方叔賢二首

與黃宗賢三首

與張羅峰閣老二首

答見山冢宰

與霍兀厓宮端二首

答潘直卿

寄翟石門閣老

寄何燕泉二首

與薛尚謙二首

○答佟太守求雨  【 癸亥】

昨楊李一丞來備傳尊教且詢致雨之術不勝慚悚今早諶節推辱臨復申前請尤為懇至令人益增惶懼天道幽遠豈凡庸所能測識然執事憂勤為民之意真切如是僕亦何可以無一言之復孔子云丘之禱久矣盖君子之禱不在於對越祈祝之際而在於日用操存之先執事之治吾越幾年於此矣凡所以為民祛患除弊興利而致福者何莫而非先事之禱而何俟於今日然而暑旱尚存而雨澤未應者豈別有所以致此者歟古者歲旱則為之主者減膳徹樂省獄薄賦脩祀典問疾苦引咎賑乏為民遍請於山川社稷故有叩天求雨之祭有省咎自責之文有歸誠請改之禱盖史記所載湯以六事自責禮謂大雩帝用盛樂春秋書秋九月大雩皆此類也僕之所聞於古如是未聞有所謂書符呪水而可以得雨者也唯後世方術之士或時有之然彼皆有高潔不污之操特立堅忍之心雖其所為不必合於中道而亦有以異於尋常是以或能致此然皆出於小說而不見於經傳君子猶以為附會之談又况如今之方士之流曾不少殊於市井囂頑而欲望之以揮斥雷電呼吸風雨之事豈不難哉僕謂執事且宜出齋於廳事罷不急之務開省過之門洗簡冤滯禁抑奢繁淬誠滌慮痛自悔責以為八邑之民請於山川社稷而彼方士之祈請者聽民間從便得自為之但弗之禁而不專倚以為重輕夫以執事平日之所操存苟誠無愧於神明而又臨事省惕躬帥僚屬致懇乞誠雖天道亢旱亦自有數使人事良脩旬日之內自宜有應僕雖不肖無以自別於凡民使可以誠有致雨之術亦安忍坐視民患而恬不知顧乃勞執事之僕僕豈無人之心者耶一二日內僕亦將禱於南鎮以助執事之誠執事其但為民悉心以請毋惑於邪說毋急於近名天道雖遠至誠而不動者未之有也

○答毛憲副  【 戊辰】

昨承遣人喻以禍福利害且令勉赴太府請謝此非道誼深情决不至此感激之至言無所容但差人至龍場陵侮此自差人挾勢擅威非太府使之也龍場諸夷與之爭鬪此自諸夷憤慍不平亦非使之也然則太府固未嘗辱某某亦未嘗傲太府何所得罪而遽請謝乎跪拜之禮亦小官常分不足以為辱然亦不當無故而行之不當行而行與當行而不行其為取辱一也廢逐小臣所守以待死者忠信禮義而已又棄此而不守禍莫大焉凡禍福利害之說某亦嘗講之君子以忠信為利禮義為福苟忠信禮義之不存雖祿之萬鍾爵以侯王之貴君子猶謂之禍與害如其忠信禮義之所在雖剖心碎首君子利而行之自以為福也况於流離竄逐之微乎某之居此盖瘴癘蠱毒之與處魑魅魍魎之與遊日有三死焉然而居之泰然未嘗以動其中者誠如生死之有命不以一朝之患而忘其終身之憂也太府苟欲加害而在我誠有以取之則不可謂無憾使吾無有以取之而橫罹焉則亦瘴癘而已爾蠱毒而已爾魑魅魍魎而已爾吾豈以是而動吾心哉執事之諭雖有所不敢承然因是而益知所以自勵不敢苟有所隳墮則某也受教多矣敢不頓首以謝

○與安宣慰  【 戊辰】

某得罪 朝廷而來惟竄伏陰厓幽谷之中以禦魍魎則其所宜故雖夙聞使君之高誼經旬月而不敢見若甚簡伉者然省愆內訟痛自削責不敢比數於冠裳則亦逐臣之禮也使君不以為過使廩人餽粟庖人餽肉圉人代薪水之勞亦寧不貴使君之義而諒其為情乎自惟罪人何可以辱守土之大夫懼不敢當輒以禮辭使君復不以為罪昨者又重之以金帛副之以鞍馬禮益隆情益至某益用震悚是重使君之辱而甚逐臣之罪也愈有所不敢當矣使者堅不可卻求其說而不得無已其周之乎周之亦可受也敬受米二石柴炭雞鵝悉受如來數其諸金帛鞍馬使君所以交於卿士大夫者施之逐臣殊駭觀聽敢固以辭伏惟使君處人以禮恕物以情不至再辱則可矣

二  【 戊辰】

減驛事非罪人所敢與聞承使君厚愛因使者至閑問及之不謂其遂達諸左右也悚息悚息然已承見詢則又不可默凡 朝廷制度定自 祖宗後世守之不敢以擅改改在 朝廷且謂之變亂况諸侯乎縱 朝廷不見罪有司者將執法以繩之使君必且無益縱遂幸免於一時或五六年或八九年雖遠至二三十年矣當事者猶得持典章而議其後若是則使君何利焉使君之先自漢唐以來千幾百年土地人民未之或改所以長久若此者以能世守天子禮法竭忠盡力不敢分寸有所違越故天子亦不得踰禮法無故而加諸忠良之臣不然使君之土地人民富且盛矣 朝廷悉取而郡縣之其誰以為不可夫驛可減也亦可增也驛可改也宣慰司亦可革也由此言之殆甚有害使君其未之思耶所云奏功陞職事意亦如此夫剗除寇盜以撫綏平良亦守上之常職今縷舉以要賞則 朝廷平日之恩寵祿位顧將欲以何為使君為參政亦已非設官之舊今又干進不已是無抵極也眾必不堪夫宣慰守土之官故得以世有其土地人民若參政則流官矣東西南北惟 天子所使 朝廷下方尺之檄委使君以一職或閩或蜀其敢弗行乎則方命之誅不旋踵而至捧檄從事千百年之土地人民非復使君有矣由此言之雖今日之參政使君將恐辭去之不速其又可再乎凡此以利害言揆之於義反之於心使君必自有不安者夫拂必違義而行眾所不與鬼神所不嘉也承問及不敢不以正對幸亮察

三  【 戊辰】

阿賈阿札等畔宋氏為地方患傳者謂使君使之此雖或出於妬婦之口然阿賈等自言使君嘗錫之以氈刀遺之以弓弩雖無其心不幸乃有其迹矣始三堂兩司得是說即欲聞之於 朝既而以使君平日忠實之故未必有是且信且疑姑令使君討賊苟遂出軍勦擈則傳聞皆妄何可以濫及忠良其或坐觀逗遛徐議可否亦未為晚故且隱忍其議所以待使君者甚厚既而文移三至使君始出眾論紛紛疑者將信喧騰之際適會左右來獻阿麻之首偏師出解洪邊之圍群公又復徐徐今又三月餘矣使君稱疾歸臥諸軍以次潛回其間分屯寨堡者不聞擒斬以宣國威惟增摽掠以重民怨眾情愈益不平而使君之民罔所知識方揚言於人謂宋氏之難當使宋氏自平安氏何與而反為之役我安氏連地千里擁眾四十八萬深坑絕坉飛鳥不能越猿猱不能攀縱遂高坐不為宋氏出一卒人亦卒如我何斯言已稍稍傳播不知三堂兩司已嘗聞之否使君誠久臥不出安氏之禍必自斯言始矣使君與宋氏同守土而使君為之長地方變亂皆守土者之罪使君能獨委之宋氏乎夫連地千里孰與中土之一大郡擁眾四十八萬孰與中土之一都司深坑絕坉安氏有之然如安氏者環四面而居以互數也今播州有楊愛愷黎有楊友西陽保靖有彭世麒等諸人斯言苟聞於 朝朝廷下片紙於楊愛諸人使各自為戰共分安氏之所有盖朝令而夕無安氏矣深坑絕坉何所用其險使君可無寒心乎且安氏之職四十八支更迭而為今使君獨傳者三世而群支莫敢爭以 朝廷之命也苟有可乘之釁孰不欲起而代之乎然則揚此言於外以速安氏之禍者殆漁人之計蕭墻之憂未可測也使君宜速出軍平定反側破眾讒之口息多端之議弭方興之變絕難測之禍補既往之愆要將來之福某非為人作說客者使君幸熟思之

○答人問神仙  【 戊辰】

詢及神仙有無兼請其事三至而不答非不欲答也無可答耳昨令弟來必欲得之僕誠生八歲而即好其說今已餘三十年矣齒漸搖動髮已有一二莖變化成白目光僅盈尺聲聞亟丈之外又能經月臥病不出藥量驟進此殆其效也而相知者猶妄謂之能得其道足下又妄聽之而以見詢不得已姑為足下妄言之古有至人淳德凝道和於陰陽調於四時去世離俗積精全神遊行天地之間視聽八遠之外若廣成子之千五百歲而不衰李伯陽歷商周之代西度函谷亦嘗有之若是而謂之曰無疑於欺子矣然其呼吸動靜與道為體精骨完久稟於受氣之始此殆天之所成非人力可強也共後世拔宅飛昇點化投奪之類譎怪奇駭是乃秘術曲技尹文子所謂幻釋氏謂之外道者也若是而謂之曰有亦疑於欺子矣夫有無之間非言語可明况存久而養深而自得之未至而強喻信亦未必能及也盖吾儒亦自有神仙之道顏子三十二而卒至今未亡也足下能信之乎後世上陽子之流盖方外技術之士未可以為道若達磨慧能之徒則庶幾近之矣然而未易言也足下欲聞其說須退處山林三十年全耳日一心志胷中洒洒不掛一塵而後可以言此今去仙道尚遠也妄言不罪

○答儲柴墟  【 壬申】

盛价來適人事紛紜不及細詢北來事既還卻殊怏快承示剽生墓誌此實友義所關文亦縝密獨敘乃父側室事頗傷忠厚未刻石刪去之為佳子於父過諫而過激不可以為幾稱子之美而發其父之陰私不可以為訓宜更詳之喻及交際之難此殆繆於私意君子與人惟義所在厚薄輕重已無所私焉此所以為簡易之道世人之心雜於計較毀譽得喪交於中而眩其當然之則是以處之愈周計之愈悉而行之愈難夫大賢吾師次賢吾友此天理自然之則豈以是為炎凉之嫌哉吾兄以僕於今之公卿若某之賢者則稱謂以友生若某與某之賢不及於某者則稱謂以侍生豈以矯時俗炎凉之弊非也夫彼可以為吾友而吾可以友之彼又吾友也吾安得而弗友之彼不可以為吾友而吾不可以友之彼又不吾友也吾安得而友之夫友也者以道也以德也天下莫大於道莫貴於德道德之所在齒與位不得而干焉僕於某之謂矣彼其無道與德而徒有其貴與齒也則亦貴齒之而已然若此者與之見亦寡矣非以事相臨不往見也若此者與凡交游之隨俗以侍生而來者亦隨俗而侍生之所謂事之無害於義者從俗可也于乘之君求與之有而不可得非在我有所不屑乎嗟乎友未易言也今之所謂友或以藝同或以事合狥名逐勢非吾所謂輔仁之友矣仁者心之德人而不仁不可以為人輔仁求以全心德也如是而後友今特以技藝文辭之工地勢聲翼之重而驁然欲以友乎賢者賢者弗與也吾兄技藝炎凉之說貴賤少長之論殆皆有未盡歟孟子曰友也者不可以有挾孟獻子之友五人無獻子之家者也曾以貴賤乎仲由少顏路三歲回由之贈處盖友也回與曾點同時參曰昔者吾友曾以少長乎將矯時俗之炎凉而自畔於禮其間不能以寸矣吾兄又以僕於後進之來其質美而才者多以先後輩相處其庸下者反待以客禮疑僕別有一道是道也奚有於別凡後進之來其才者皆有意於斯道者也吾安得不以斯道處之其庸下者不過世俗泛然一接吾亦世俗泛然待之如鄉人而已昔伊川初與呂希哲為同舍友待之友也既而希哲師事伊川待之弟子也謂敬於同舍而慢於弟子可乎孔子待陽貨以大夫待回賜以弟子謂待回賜不若陽貨可乎師友道廢久後進之中有聰明特達者頗知求道往往又為先輩待之不誠不諒其心而務假以虛禮以取悅於後進干待士之譽此正所謂病於夏畦者也以是師友之道日益淪沒無由復明僕常以為世有周程諸君子則吾固得而執弟子之役乃大幸矣其次有周程之高弟焉吾猶得而私淑也不幸世又無是人有志之士倀倀其將焉求乎然則何能無憂也憂之而不以責之己責之已而不以求輔於人求輔於人而待之不以誠終亦必無所成而已耳凡僕於今之後進非敢以師道自處也將求其聰明特達者與之講明因以自輔也彼自以後進求正於我雖不師事我固有先後輩之道焉伊川瞑目而坐游楊侍立不敢去重道也今世習於曠肆憚於撿飭不復知有此事幸而有一二後進略知求道為事是有復明之機又不誠心直道與之發明而徒奄然媚世苟且阿俗僕誠痛之惜之傳曰師嚴然後道尊道尊然後民知敬學夫人必有所嚴憚然後言之而聽之也審施之而承之也蕭凡若此者皆求以明道皆循理而行非有容私於其間也伊尹曰天之生斯民也使先知覺後知使先覺覺後覺予天民之先覺也非予覺之而誰也是故大知覺於小知小知覺於無知大覺覺於小覺小覺覺於無覺夫已大知大覺矣而後以覺於天下不亦善乎然而未能也遂自以小知小覺而不敢以覺於人則終亦莫之覺矣仁者固如是乎夫仁者已欲立而立人已欲達而達人僕之意以為已有分寸之知即欲同此分寸之知於人已有分寸之覺即欲同此分寸之覺於人人之小知小覺者益眾則其相與為知覺也益易以明如是而後大知大覺可期也僕於今之後進尚不敢以小知小覺自處譬之凍餒之人知耕桑之可以足衣食而又偶聞藝禾樹桑之法將試為之而遂以告其凡凍餒者使之共為之也亦何嫌於已之未嘗樹藝而遂不以告之乎雖然君子有諸己而後求諸人僕盖未嘗有諸己也而可以求諸人乎夫亦謂其有意於僕而來者耳承相問輒縷縷至此有未嘗者不惜往復

二  【 壬申】

昨者草率奉報意在求正不覺蕪冗承長箋批答推許過盛殊增悚汗也來喻責僕不以師道自處恐亦未為誠心直道顧僕何人而敢以師道自處哉前書所謂以前後輩處之者亦謂僕有一日之長而彼又有求道之心者耳若其年齒相右而無意於求道者自當如常待以客禮安得例以前後輩處之是亦妄人矣又况不揆其來意之如何而抗顏以師道自居世寧有是理邪夫師云者非可以自處得也彼以是求我而我以是應之耳嗟乎今之時孰有所謂師云乎哉今之習技藝者則有師習舉業求聲利者則有師彼誠知技藝之可以得衣食舉業之可以得聲利而希美官爵也自非誠知己之性分有急於衣食官爵者孰肯從而求師哉夫技藝之不習不過乏衣食舉業之不習不過無官爵已之性分有所蔽悖是不得為人矣人顧明彼而暗此也可不大哀乎往時僕與王寅之劉景素同遊太學每季考寅之恒居景素前列然寅之自以為講貫不及景素一旦執弟子禮師之僕每嘆服以為如寅以者真可為豪傑之士使寅之易此心以求道亦何聖賢之不可及然而寅之能於彼不能於此也曾子病革而易簀子路臨絕而結纓橫渠撤虎皮而使其子弟從講於二程惟天下之大勇無我者能之今天下波頹風靡為日已久何異於病革臨絕之時然又人是已見莫肯相下求正故居今之世非有豪傑獨立之士的見性分之不容已毅然以聖賢之道自任者莫知從而求師也吾兄又疑後進之來其資稟意向雖不足以承教若其齒之相遠者恐亦不當槩以客禮相待僕前書所及蓋與有意於斯道者相屬而言亦謂其可以客可以無客者耳若其齒數邈絕則名分其存有不待吾矣孔子使闕黨童子將命曰吾見其居於位也見其與先生並行也非求益者也欲速成者也亦未嘗無誨焉雖然此皆以不若己者言也若其德器之夙成識見之超詣者雖生於吾後數十年其大者吾師次者吾友也得以齒序論之哉人歸遽劇極潦草便間批復可否不一一

○答何子元  【 壬申】

來書云禮曾子問諸侯見天子入門不得終禮廢者幾孔子曰四又問諸侯相見揖入門不得終禮廢者幾孔子曰六而日食存焉曾子曰當祭而日食太廟火其祭也如之何孔子曰接祭而已矣如牲至未殺則廢孟春於此有疑焉天子崩太廟火后夫人之喪雨霑服失容此事之不可期或適相值若日食則可預推也諸侯行禮獨不容以少避乎祭又何必專於是日而匆匆於接祭哉牲未殺則祭廢當殺牲之時而不□日食之候者何也執事幸以見教千萬千萬

承喻曾子問日食接祭之說□□盖未嘗有疑及此者足見為學精察深用嘆服□□淺昧何足以辨此古者天子有日官諸侯有日御□官居卿以底日日御不失日以授百官之朝豈有當祭之日而尚未知有日食者夫子答曾子之問竊意春秋之時日官多失其職固有日食而弗之知者矣堯命羲和敬授人時何重也仲康之時去堯未遠羲和已失其職迷於天象至日食罔聞知故有胤之征降及商周其職益輕乎王東遷政教號令不及於天下自是而後官之失職又可知矣春秋所書日食三十有六今以左傳考之其以皷用牲幣于社及其他變常失禮書者三之一其以官失其職書者四之二凡日食而不書朔日者杜預皆以為官失之故其必有考也經桓公十七年冬十月朔日有食之傳曰不書日官失之也僖公十五年夏五月日有食之傳曰不書朔與日官失之也則傳固已言之矣襄公之二十七年冬十二月乙卯朔日有食之而傳曰辰在申司曆過也再失閏矣夫推候之繆至於再失閏則日食之不知殆其細者矣古之祭者七日戒三日齋致其誠敬以交於神明謂之當祭而日食則固已行禮矣如是而中輟之不可也接者疾速之義其儀節固已簡略接祭則可兩全而無害矣况此以天子嘗禘郊社而言是乃國之大祀若其他小祭則或自有可廢者在權其輕重而處之若祭于太廟而太廟火則亦似有不得不廢者然此皆無明文竊意其然不識高明且以為何如也

○上晉溪司馬 【 戊寅】

郴衡諸處群孽漏殄尚多盖緣進勦之時彼省土兵不甚用命而廣兵防夾又復稍遲是以致此其在目今若無凶荒之災兵革之釁料亦未敢動作但恐一二年後則有所不能保耳今大征甫息勢既未可輕舉而地方新遭土兵之擾復不堪重困將紓目前之患不過添立屯堡若欲稍為經久之圖亦不過建立縣治然此二端彼省鎮廵已嘗會奏舉行生雖復往豈能別有區畫但度其事勢屯堡之設雖可以張布聲威然使守瞭日久未免怠弛散歸無事則虛具名數冐費糧餉有急即張皇賊勢復須調兵此其勢之所必至者惟建縣一事頗為得策又聞所設縣分乃瓜分贵省三縣之地彼此各吝土地人民豈肯安然割已所有以資異省別郡必有紛爭異同之論未能歸一則立縣之舉勢亦未易克就既承責委亦己遣人再往詢訪苟有利弊稍可禆益者當復舉請但因閩事孔棘遙聞 廟堂□□□欲繆以見責故且未敢輒往郴桂然 勑書□□□□則閩中亦不敢遽往旦夕諮訪其事頗悉顛末大槩閩中之變亦由積漸所致其始作於延平繼發於邵武又繼發於建寧發於汀漳發於沿海諸衛所其間驚閧雖小大不一然亦皆因倡於前者畧無懲創遂敢效尤而興今省城渠魁雖已授首人心尚爾驚惶未定邵武諸處尤不可測急之必致變縱而不問將來之禍尤有不可勝言者盖福建之軍縱恣驕驁已非一日既無遭運之勞又無征戍之役飽食安坐徭賦不及居則朘民之膏血以供其粮有事返藉民之子弟而為之鬪有司豢養若驕子百姓疾畏如虎狼稍不如意呼呶群聚而起焚掠居民綁笞官吏氣燄所加帖然惟其所欲而後已今其勢既盈如將潰之隄岌乎洶洶匪朝伊夕雖有智者難善其後固非迂劣如守仁者所能辦此也又况積弱之軀百病侵剝近日復聞祖母病危日夜痛苦方寸已亂豈復堪任臨期敗事罪戮益重輒敢先以情訴伏望曲加矜憫改授能者使生得全首領歸延殘息於田野非生一人之幸實一省數百萬生靈之幸也情蹙辭隘忘其突冐死罪死罪

二 【 己卯】

齎奏人回每辱頒教接引開慰勤惓懇惻不一而足仁人君子愛物之誠與人之厚雖在木石亦當感動激發而況於人乎無能報謝銘諸心腑而已生始懇疏乞歸誠以祖母鞠育之恩思一面為訣後竟牽滯兵戈不及一見卒抱終天之痛今老父衰疾又復日亟而地方已幸無事且蒙 朝廷曾有賊平來說之旨若再拘縛使不獲一申其情後雖萬死無以贖其痛恨矣老先生亦何惜一舉手投足之勞而不以曲全之乎今生已移疾舟次若復候 命不至斷亦逃歸死無所憾老先生亦何惜一舉手投足之勞而必欲置之有罪之地乎情隘辭迫瀆冐威嚴臨紙涕泣不知所云死罪死罪

○上彭幸菴 【 壬午】

不存延禍先子自惟罪逆深重久擯絕於大賢君子之門矣然猶強息忍死未即殞滅又復有所控籲者痛惟先子平生孝友剛直言行一出其心之誠然而無所飾於其外與人不為邊幅而至於當大義臨大節則毅然奮卓而不可回奪忝從大夫之後逮事 先朝亦既荐被 知遇中遭逆瑾之變退伏田野忠貞之志抑而不申近幸中興之會 聖君賢相方與振廢起舊以發舒幽枉而先子則長已矣德蘊壅閼而未宣終將泯溷於俗豈不痛哉伏惟執事才德勳烈動一世忠貞之節剛大之氣屹然獨■〈立寺〉百撼不搖真足以廉頑而立懦 天子求舊圖新復起以相海內仰望其風采凡天下之韜伏堙滯窒而求通絀而求直者莫不延頸跂足望下風而奔訴况先子素辱知與不肖孤亦嘗受教於門下近者又蒙為之刷垢雪穢繆承推引之恩盖不一而足者反自疏外不一以其情為請是委先子於溝壑而重棄於大賢君子也不孝之罪不滋為甚歟先子之沒有司以贈謚乞非執事之憫之也而為之一表白焉其敢覬覦於萬一乎荒迷懇迫不自知其僣罔瀆冐死罪死罪

○寄楊邃菴閣老  【 壬午】

孤聞之昔古之君子之葬其親也必求名世大賢君子之言以圖其不朽然而大賢君子之生不數數於世固有世有其人而不獲同其時者矣又有同其時而限於勢分無由自通於門墻之下者矣則夫圖不朽於斯人者不亦難乎痛惟先君宅心制行庶亦無媿於古人雖已忝在公卿之後而遭時未久志未大行道未大明取嫉權奸歛德而歸今則復長已矣不孝孤將以是歲之冬舉葬事圖所以為不朽者惟墓石之誌為重伏惟明公道德文章師表一世言論政烈刑儀百辟求之昔人盖歐陽文忠范文正韓魏公其人也所謂名世之大賢君子非明公其誰歟不幸而生不同時也則亦已矣幸而猶及在後進之末雖明公固所不屑揮之門墻之外猶將冐昧強顏而入焉况先君素辱知與不肖孤又嘗在屬吏之末受教受恩懷知己之感有道誼骨肉之愛邇者又嘗辱使臨吊寵之以文詞惻然憫念其遺孤而不忍遽棄遺之者是以忘其不孝之罪犯僣踰之戮而輒敢以誌為請伏惟明公休休容物篤厚舊故甄陶一世之上而各欲成其名收錄小大之才而惟恐沒其善則如先君之素受知愛者其忍靳一言之惠而使之泯然無聞於世耶不腆先人之幣敢以陸司業之狀先於將命者惟明公特垂哀矜生死受賜世世子孫捐軀殞命未足以為報也不勝惶悚顛越之至荒迷無次

二  【 癸未】

前日嘗奉啟計已上達自明公進秉機密天下士夫忻忻然動顏相慶皆為太平可立致矣門下鄙生獨切生憂以為猶甚難也亨屯傾否當今之時舍明公無可以望者則明公雖欲逃避乎此將亦有所不能然而萬斛之舵操之非一手則緩急折旋豈能盡如己意臨事不得專操舟之權而僨事乃與同覆舟之罪此鄙生之所謂難也夫不專其權而漫同其罪則莫若預逃其任然在明公亦既不能逃矣逃之不能專又不得則莫若求避其罪然在明公亦終不得避矣天下之事果遂卒無所為歟夫惟身任天下之禍然後能操天下之權操天下之權然後能濟天下之患當其權之未得也其致之甚難而其歸之也則操之甚易萬斛之舵平時從而爭操之者以利存焉一旦風濤顛沛變起不測眾方皇惑震喪救死不遑而誰復與爭操乎於是起而專之眾將恃以無恐而事因以濟苟亦從而委靡焉固淪胥以溺矣故曰其歸之也則操之甚易者此也古之君子洞物情之向背而握其機察陰陽之消長以乘其運是以動心有成而吉無不利伊旦之於商周是矣其在漢唐蓋亦庶幾乎此者雖其學術有所不逮然亦足以定國本而安社稷則亦斷非後世偷生苟免者之所能也夫權者天下之大利大害也小人竊之以成其惡君子用之以濟其善因君子之不可一日去小人之不可一日有者也欽濟天下之難而不操之以懽是猶倒持太阿而授人以柄希不割矣故君子之致權也有道本之至誠以立其德植之善類以多其輔示之以無不容之量以安其情擴之以無所兢之心以平其氣昭之以不可奪之節以端其向神之以不可測之機以攝其奸形之以必可賴之智以收其望坦然為之下以上之退然為之後以先之是以功盖天下而莫之嫉善利萬物而莫與爭此皆明公之能事素所蓄而有者惟在倉卒之際身任天下之禍决起而操之耳夫身任天下之禍豈君子之得已哉既當其任知天下之禍將終不能免也則身任之而己身任之而後可以免於天下之禍小人不知禍之不可以倖免而百詭以求脫遂致釀成大禍而已亦卒不能免故任禍者惟忠誠憂國之君子能之而小人不能也某受知門下不能効一得之愚以為報獻其芹曝伏惟鑒其忱悃而憫其所不逮幸甚

三  【 丁亥】

某素辱愛下然久不敢奉狀者非敢自外於門墻實以地位懸絕不欲以寒暄無益之談塵瀆左右蓋避嫌之事賢者不為然自嘆其非賢也菲才多病待罪閑散猶懼不堪乃今復蒙顯擢此固明公不遣下體之盛某亦寧不知感激但量能度分自計已審貪冐苟得異時僨事將為明公知人之累此所以聞命驚惶而不敢當耳謹具奏辭免祈以原職致仕伏惟明公因材而篤於所不能特賜曲成俾得歸延病喘於林下則未死餘年皆明公之賜其為感激寧有窮己乎懇切至情不覺瀆冐伏冀宥恕不具

四  【 丁亥】

竊惟大臣報國之忠莫大於進賢去讒故前者兩奉起居皆嘗僣及此意亦其自信山林之志己堅而又素受知己之愛不當復避嫌疑故率意言之若此廼者忽蒙兩廣之命則是前日之言適以為已地也悚懼何以自容乎某以迂疏之才口耳講說之學耳簿書案牘已非其能而况軍旅之重乎往歲水西之役實亦僥倖偶成近年以來憂病積集尫羸日甚惟養疴丘園為鄉里子弟考訂句讀使知向方庶於保身及物亦稍得效其心力不致為天地間一蠹此其自處亦既審矣 聖天子方勵精求治而又有老先生主張國是於上苟有襪線之長者不於此時出而自效則亦無其所矣老先生往歲方秉銓軸時有以邊警薦用彭司馬者老老生不可曰彭始成功今或少此以後誓不復萌此等好高務外之念矣當時同志諸友無不嘆服克剛以為不憚改過而勇於從善若此人人皆自以為莫及也盛价遠來忽辱長箋巨冊諄諄懇懇意求刪改前策將圖復上與臨別丁寧意大相矛盾豈間濶之久切磋無力遂爾迷誤至此耶易曰君子思不出其位若克剛斯舉乃所謂思出其位矣又曰不易乎世不成乎名遁世無悶憂則違之若克剛斯舉是易乎世而成乎名非遁世無悶憂則違之之謂矣克剛向處山林未嘗知有 朝廷事體今日羣司之中縉紳士夫之列其間高明剴切之論經畧康濟之謨何所不有如八策中所陳盖已不知幾十百人幾十百上矣寧復有俟於克剛耶克剛此舉雖亦仁人志士之心然夜光之璧無因而投人亦且按劍而怒况此八策者特克剛之敝箒耳亦何保嗇之深而必以投入為哉若此策遂上亦非獨不見施行且將有指摘非訾之者其為克剛之累不小小也克剛亦何苦而汲汲於為是哉八策之中類皆老生常談惟第五策於地方利害頗有相關然亦不過訴狀之詞一有司聽之足矣而克剛乃以為致治垂統之一策得無以身家之故遂為利害所蔽而未暇深思之耶明者一覽如見肺□但克剛不自知耳昔者顏子在陋巷簞瓢孔子賢之夫陋巷簞瓢豈遂至於人不堪憂其間盖亦必有患害屈抑常情所不能當如克剛今日之所遭際者矣若其時遂以控之於時君世主■〈言前〉■〈言前〉屑屑求白於人豈得復謂之賢乎禹稷昌言於朝過門不入以有大臣之責也今克剛居顏子陋巷之地而乃冐任禹稷之憂是宗祝而伐庖人之割希不傷手矣冊末授受之說似未端的此則姑留於此俟後日再講至於八策斷斷不宜復留遂會同志諸友共付丙丁為克剛焚此磨障克剛自此但宜收歛精神日以忠信進德為務默而成之不言而信不見是而無悶可也

○荅方叔賢  【 丁亥】

久不奉狀非敢自外實以憂疾頻仍平生如舊類不敢通問在吾兄誠不當以此例視然廣士之來遊者相踵山中起處時時聞之簡札虛文似有不必然者吾兄當能亮之也 聖主聦明不世出諸公既蒙知遇若此安可不一出圖報今日所急惟在培養君德端其志向於此有立政不足間人不足謫是謂一正君而國定然此非有忠君報國之誠其心斷斷休休者亦只好議論粉飾於其外而已矣僕積哀之餘病廢日甚豈復更堪兵甲驅馳之勞况讒搆未息又可復出而冐為之乎懇辭疏下望與扶持得具養疴林下稍俟痊復出而圖報非晚也

二  【 丁亥】

昨見抵報知西樵兀崖皆有舉賢之疏此誠上君子立朝之盛節若干年無此事矣深用嘆服但與名其間卻有一二未曉者此恐鄙人淺陋未能知人之故然此乃天下治亂盛衰所繫君子小人進退存亡之機不可以不慎也此事譬之養蠶但襍一爛蠶於其中則一筐好蠶盡為所壞矣凡薦賢於朝與自己用人又自不同自己用人權度在我故雖小人而有才者亦可以器使若以賢才薦之於朝則評品一定便如白黑其間舍短錄長之意若非明言誰復知之小人之才豈無可用如砒硫芒硝皆有攻毒破壅之功但混於參苓耆朮之間而進之養生之人萬一用之不精鮮有不誤者矣僕非不樂二公有此盛舉正恐異日或為此舉之累故輒叨叨當不以為罪也思田事貴鄉往來人當能道其詳俗諺所謂生事事生此類是矣今其事體既已壞盡欲以無事處之要己不能只求减省一分則地方亦可减省一分勞攘耳鄙見畧具奏內深知大拂喜事者之心然欲殺數干無罪之人以求成一己之功仁者之所不忍也齎奏人去凡百望指示之舟次草草未盡鄙懷千萬鑒恕

○與黃宗賢  【 丁亥】

僕多病積衰潮熱痰嗽日甚一日皆吾兄所自知豈復能堪戎馬之役者况讒搆未息而往年江西從義將士至今查勘未已往往廢業傾家身死牢獄言之實為痛心又何面目見之今若不量可否冐昧輕出非獨精力決不能支極其事勢正如無舵之之秉飄風而泛海終將何所止泊乎在諸公亦不得不為多病之人一慮此也懇辭疏下望相扶持終得養疴林下是幸席元山喪已還蜀否前者奠辭想已轉達天不愸遺此痛何極數日間唐生自黃巖歸知宅上安好世恭書來備道佳子弟悉知向方可喜間附知之

二  【 丁亥】

得書知別後動定且知世事之難為人情之難測有若此者徒增慨嘆而已朽才病廢百念俱息忽承重寄豈復能堪若懇辭不獲自此將為知己之憂矣柰何柰何江西功次固不足道但已八年餘矣尚爾查勘未息致使効忠赴義之士廢產失業身死道途縱使江西之功盡出冐濫獨不可比於留都湖浙之賞乎此事終須一白但今日言之又若有挾而要者柰何奈何木翁旬日間亦且啟行矣此老慎默簡重當出流輩但精力則益衰若如兀厓之論欲使之破常格以用才不顧天下之毀譽榮辱以力主國議則恐勢有所未能盡聊因論偶及幸自知之東南小蠢特瘡疥之疾群僚百司各懷讒嫉黨比之心此則腹心之禍大為可憂者近見二三士夫之論始知前此諸公之心尚未平貼姑待釁耳一二當事之老亦未見有同寅協恭之誠間聞有口從面諛者退省其私多若讎仇病廢之人愛莫為助竊為諸公危之不知若何而可以善其後此亦不可不早慮也兵部差官還病筆草草袝此西樵兀崖皆不及別簡望同致意近聞諸公似有德色傲容者果爾將重失天下善類之心矣相見間可隱言及之

三  【 丁亥】

近得邸報及親友書聞知石龍之於區區乃無所不用其極若此而西樵兀崖諸公愛厚勤拳亦復有加無已深用悚懼嗟乎今求朝廷之上有具有事君之忠憂世之切當事之勇用心之公若諸公者復何人哉若之何而不足悲也諸公既為此一大事出世則其事亦不得不然但於不肖則似猶有溺愛過情者異日恐終不免為諸公知人之累耳悚懼悚懼思田之事本亦無大緊要只為從前張皇太過後來遂不可輕易收拾所謂天下本無事在人自擾之耳其畧已具奏詞今往一通必朝廷如如奏中所請則地方庶可以圖久安不然反覆未可知也賤軀患咳原自南贑蒸暑中得來今地益南氣類感觸咳發益甚恐竟成痼疾不復可藥地方之事苟幸塞責山林田野則惟其宜矣他尚何說哉西樵兀崖家事極為時輩所擠排殊可駭嘆此亦皆由學術不明近來士夫專以客氣相尚凡所毀譽不惟其是惟其多且勝者是附是和是以至此近日來接見者畧己一講已覺豁然有省發處自後此等意思亦當漸消除京師近來事體如何君子道長則小人道消疾病既除則元氣亦當自復但欲除疾病而攻治太厲則亦足以耗其元氣藥石之施亦不可不以漸也木翁邃老相與如何能不孤海內之望否亦在諸公相與調和此如行舟若把舵不定而束撐西曳亦何以致遠涉險今日之事正須同舟共濟耳齎本人去凡百望指示

○與張羅峰閣老  【 丁亥】

兩承手教深荷不遺僕迂疏之才口耳講說之學耳簿書案牘已非其能而况軍旅之重乎往歲江西之役蓋僥倖偶集近年以來益病益衰惟養痾丘園為鄉里子弟考正句讀使趍向方庶於保身及物亦稍效其心力不致為天地間一蠹物若必責之使出自擇其宜惟留都之散部或南北太常國學猶可勉効其襪線外是舉非所能矣近日之舉雖過承繆愛然投之以其所不能則亦適所以壞之也懇辭之情疏內亦有所不敢盡言者奏下望相與扶持曲成之時事方亟惟竭誠盡道以膺天眷不具

二 【 丁亥】

奏本人去曾附小札腐劣多病已成廢人豈能堪此重任若懇辭不獲終不免為相知愛者之累矣柰何柰何東南小蠢特皮膚瘡疥之疾若 朝廷之上人各有心無忠君愛國之誠讒嫉險伺黨比不已此則心腹之病大為可憂者耳諸公方有湯藥之任蓋天下莫不聞不及今圖所以療治之異時能辭其責乎不旬日間未齋翁且啟行此老重望其慎默鎮定終當與流輩不同惜其精力則益衰矣差來官守催甚懇迫力遣許時始肯還病筆草草未盡欲言千萬心亮

○答見山冢宰 【 丁亥】

向齎本人去曾奉短札計已達左右矣朽才病廢寧堪重托懇辭之疏必湏 朝廷憐淮與其他日蒙顛覆之戮孰若今日以是獲罪乎東南小夷何足以動煩 朝廷若此致有今日皆由憤激所成以 主上聖明德威所被指日自將平定但廟堂之上至今未有同寅協恭之風此則殊為可憂者耳不知諸公竟何以感化而斡旋之大抵讒邪不遠則賢士君子斷不能安其位以有為於時自昔當事諸公亦豈盡不知進賢而去不肖之為美顧其平日本無忠君愛國之誠不免阿時附俗以苟目前之譽卒之悅諛信讒終於蔽賢病國而已矣來官守催力遣數四始肯還病筆草草未盡傾企

○與霍兀厓宮端 【 丁亥】

往歲曾辱大禮議見示時方在哀疚心善其說而不敢奉復既而元山亦有示使者必求復書草草作答意以所論良是而典禮已成當事者未必能改言之徒益紛爭不若姑相與講明於下俟信從者眾然後圖之其後議論既興身居有言不信之地不敢公言於朝然士夫之問及者亦時時為之辯析期在委曲調停漸求挽復卒亦不能有益也後來賴諸公明目張膽已申其義然如倒倉滌胃積淤宿痰雖亦快然一去而病勢亦甚危矣今日急務惟在扶養元氣諸公必有回陽奪化之妙矣僕衰病陋劣何足以與於斯耶數年來頻罹疾搆痰嗽潮熱日益尫羸僅存喘息無復人間意矣乃者忽承兩廣之推豈獨任非其才是蓋責以精力之所必不能支將以用之而實以斃之也懇辭疏下望相與扶持曲成使得就醫林下幸而痊復量力圖報尚有時也

二 【 丁亥】

每讀章奏見磊落奇偉之志挺持奮發之勇卓然非儕輩可望深用嘆服果得盡如所志天下之治誠可煥然一新然其事勢自有不能盡如人意者要在寬以居之仁以行之而已高明既有定見顧無俟於鄙劣者之喋喋西樵書中亦致芹曝之獻倘覽及之幸有一言示其可否也田州事實無緊要徒勞師費財紛紛兩年重為地方之患今於謝 恩疏中畧陳愚見須得 朝廷俯從其議庶可以圖久要不然起伏之變未有已也齎奏人去草草附問地方之事有可見教者人還不惜示及

○答潘直卿 【 丁亥】

遠承遣問情意藹切兼復獎與過分僕何以得此哉僕何以當此哉媿悚媿悚病廢日久習成懶放雖問水尋山漸亦倦興况茲軍旅之役豈其精力所復能堪已具疏懇辭必須得請始可免於後悔不然將不免為知巳之憂矣柰何柰何寧藩之役湖浙及留都之有功者皆已陞賞獨江西功次今已六七年矣尚爾查勘未息今復欲使之荷戈從役僕將何辭以出號令亦何面目見之賞罰國之大典今乃用之以快恩仇若此僕一人不足恤其如國事何連年久分廢棄此等事不復掛之齒牙今疼痛切身不覺呻吟之發不知異竟如何而可耳知子交道長尚未至且不作書見時望致意

○寄翟石門閣老 【 戊子】

思田之議悉蒙裁允遂活一方數萬之生靈近者八寨斷藤之役實以生民塗炭既極不得已而為之救焚之舉乃不意遂獲平靖此非有魏公力主於朝則金城之議無因而定非有裴公贊决於內則淮蔡之績何由而成今日之事敢忘其所由來乎齎奏人去輒申感謝之誠并附起居之敬但惟六月徂征衝冐瘴疫將士危險頗異他時稍得沾濡亦少慰其勤苦耳處置地方數事附進得蒙贊允尤為萬幸舟中伏枕莫既下懷伏祈鑒亮

○寄何燕泉  【 戊子】

某久臥山中習成懶僻平生故舊音問皆疏遙聞執事養高歸郴越東楚西何因一話煙水之涯徒切瞻望而已去歲復以兵革之役扶病強出殊乖始願正如野麋入市投足搖首皆成駭觸忽枉箋教兼辱佳章捧誦洒然蓋安石東山之高靖節柴桑之興執事兼而有之矣仰嘆可知地方事苟幸平靖伏枕已踰月旬日後亦且具疏乞還果遂所圖雖不獲握手林臬然郴嶺之下稽山之麓聊復同此悠悠之懷也使來值湖兵正還兼有計處地方之奏冗冗乃爾久稽又未能細請臨紙惘然伏冀照亮不具

二 【 戊子】

兵冗中久缺裁候乃數承使問兼辱嘉儀重之以珍集其為感愧何可言也僕病臥且餘四月咳痢日甚淹淹牀席間耳聾目眩視聽皆廢故珍集之頒雖喜踰珙壁之獲而精光透射尚未敢遽一瞬目其間候病疏得允苟還餘喘於田野幸而平復精神稍完然後敢納足玄圃之中盡觀天下之至寶以一快平生其時當別有請也伏枕不盡謝私伏冀照亮

○與薛尚謙二首

得書知日孚停舟欝孤遲遲未發此誠出於意望之外日孚好學如此豪傑之士必有聞風而起者矣何喜如之何喜如之昨見太和報効人知歐王二生者至不識曾與一言否歐生有一書可謂有志中間述子晦語頗失真恐亦子晦一時言之未瑩耳大抵工夫須實落做去始能有見料想臆度未有不自誤誤人者矣此間賊巢乃與廣東山後諸賊相餘餘黨往往有從遁者若非斬絕根株意恐日後必相聯而起重為兩省之患故須更遲遲旬曰與之剪除兵難遙度不可預料大抵如此小兒勞諸公勤勤開誨多感多感昔人謂教小兒有四益驗之果何如耶正之聞已到何因復歸區區久頓於外徒勞諸友往返念之極切懸懸今後但有至者須諸君為我盡意吐露縱彼不久留亦無負其來可也

日來因兵事紛擾賤軀怯弱以此益見得丁夫有得力處只是從前大叚未曾實落用力虗度虗說過了自今當與諸君努力鞭策誓死進步庶亦收之桑榆耳日孚停舘鬱孤恐風氣太高數日之留則可倘更稍久終恐早晚寒煖欠適區區初擬日下即回因從前征勦徹兵太速致遺今日之患故且示以久屯之形正恐後之罪今亦猶今之罪昔耳但從征官屬己萌歸心更相倡和已有不必久屯之說天下事不能盡如人意大抵皆坐此輩可歎可歎聞仕德失調意思何如大抵心病愈則身病亦自易去縱血氣衰弱未便即除亦自不能為心患也小兒勞開教駑駘之質無復望其千里但得帖然於皂櫪之間斯已矣門戶勤早晚得無亦厭瑣屑否不一

陽明先生文錄卷之五

●外集卷之六

◆序

羅履素詩集序

兩浙觀風詩序

山東鄉試錄序

炁候圖序

送毛憲副致仕歸桐江書院序

恩壽雙慶詩後序

重刊文章軌範序

五經臆說序

潘氏四封錄序

送章達德歸東雁序

壽湯雲谷序

文山別集序

金壇縣志序

送南元善入覲序

送聞人邦允序

○羅履素詩集序  【 壬戌】

履素先生詩一帙為篇二百有奇浙大參羅公某以授陽明子某而告之曰是吾祖之作也今詩文之傳皆其崇高顯赫者也吾祖隱於草野其所存要無愧於古人然世未有知之者而所為詩文又皆淪落止是某將梓而傳焉懼人之以我為僣也吾子以為奚若某曰無傷也孝子仁孫之於其父祖雖其服玩嗜好之微猶將謹守而弗忍廢况乎詩文其精神心術之所寓有足以發聞於後者哉夫先祖有美而弗傳是弗仁也夫孰得而議之盖昔者夫子之取於詩也非必其皆有聞於天下彰彰然明著者而後取之滄浪之歌探之孺子萍實之謠得諸兒童夫固若是其寬博也然至於今其傳者不過數語而止則亦豈必其多之貴哉今詩文之傳則誠富矣使有刪述者而去取之其合於道也能幾履素之作吾誠不足以知之顧亦豈無一言之合於道乎夫有一言之合於道是其於世也亦有一言之訓矣又况其不止於是也而又奚為其不可以傳哉吾觀大參公之治吾浙寬而不縱仁而有勇溫文蘊藉居然稠眾之中固疑其先必有以開之者乃今觀履素之作而後知其所從來者之遠也世之君子苟未知大參公之所自吾請觀於履素之作苟未知履素之賢吾請觀於太參公之賢無疑矣然則是集也固羅氏之文獻係焉其又可以無傳乎哉大參公起拜曰某固將以為羅氏之書也請遂以吾子之言序之大參公名鑒字某由進士累今官有厚德長才向用未艾大參之父某   亦起家進士而以文學政事顯羅氏之文獻於此益為有證云

○兩浙觀風詩序  【 壬戌】

兩浙觀風詩者浙之士夫為僉憲陳公而作也古者天子廵狩而至諸侯之國則命太師陳詩以觀民風其後廵守廢而陳詩亡春秋之時列國之君大夫相與盟會問遣猶各賦詩以言己志而相祝頌今觀風之作盖亦祝頌意也王者之巡狩不獨陳詩觀風而已其始至方岳之下則望秩於山川朝見茲土之諸侯同律曆禮樂制度不服納價以觀民之好惡就見百年者而問得失賞有功罰有罪盖所以布王政而興治功其事亦大矣哉漢之直指循行唐宋之觀察廉訪採訪之属及今之按察雖皆謂之觀風而其實代天子以行廵狩之事故觀風王者事也陳公起家名進士自秋官郎擢僉浙臬執操縱予奪生死榮辱之柄而代 天子觀風於一方其亦榮且重哉吁亦難矣公之始至吾浙適歲之旱民不聊生者者仰而待哺懸者呼而望解病者呻鬱者怨不得其平者鳴弱者強者蹶者囓者梗而孽者狡而竊者乘間投隙沓至而環起當是之時而公無以處之吾見其危且殆也賴公之才明知神武不震不激撫柔摩剔以克有濟期月之間而飢者飽懸者解呻者歌怨者樂不平者申蹶者起囓者馴孽者順竊者靖滌蕩剖刷而率以無事於是乎脩廢舉墜問民之疾苦而休息之勞農勸學以興教化然後上會稽登天姥入鴈蕩陡金娥覽觀江山之形勝嘅然太息吊子胥之忠誼禮嚴光之高節希遐躅於隆龐挹流風於彷彿固亦大丈夫得志行道之一樂哉然公之始其憂民之憂也亦既無所不至矣公唯憂民之憂是以民亦樂公之樂而相與歡欣鼓舞以頌公德然則今日觀風之作豈獨見吾人之厚公抑以見公之厚於吾人也雖然公之憂民之憂其惠澤則既無日而可忘矣民之樂公之樂其愛慕亦既與日而俱深矣以公之才器天子其能久容於外乎則公固有時而夫也然則其可樂者能幾而可憂者終誰任之則夫今日觀風之作又不徒以頌公之厚於吾人將遂因公而致望於繼公者亦如公焉則公雖去而所以憂其民者尚亦永有所托而因以不墜也

○山東鄉試錄序  【 甲子】

山東古齊魯宋衞之地而吾夫子之鄉也嘗讀夫子家語其門人高弟大抵皆出於齊魯宋衞之間固願一至其地以觀其山川之靈秀奇特將必有如古人者生其間而吾無從得之也今年為弘治甲子天下當從大比山東廵按監察御史陸偁輩以禮與幣來請守仁為考試官故事司考校者惟務得人初不限以職任其後三四十年來始皆一用學職遂致應名取具事歸外簾而糊名易書之意微自頃言者頗以為不便大臣上其議 天子曰然其如故事於是聘禮考校盡如 國初之舊而守仁得以部属來典試事於茲土雖非其人寧不自慶其遭際又况夫子之鄉固其平日所願一至焉者而乃得以盡觀其所謂賢士者之文而考校之豈非平生之大幸歟雖然亦竊有大懼焉夫委重於考校將以求才也求才而心有不盡是不忠也心之盡矣而真才之弗得是弗明也不忠之責吾知盡吾心爾矣不明之罪吾終且柰何哉葢昔者夫子之時及門之士嘗三千矣身通六藝者七十餘人其尤卓然而顯者德行言語則有顏閔予賜之徒政事文學則有由求游憂之属今所取士其始拔自提學副使陳某者盖三千有奇而得千有四百既而試之得七十有五人焉嗚呼是三千有奇者其皆夫子鄉人之後進而獲游於門牆者乎是七十有五人者其皆身通六藝者平夫今之山東猶古之山東也雖今之不逮於古顧亦寧無一二人如昔賢者而今之所取苟不與焉豈非司考校者不明之罪歟雖然某於諸士亦願有言者夫有其人而弗取是誠司考校者不明之罪矣司考校者以是求之以是取之而諸士之中苟無其人焉以應其求以不負其所取是亦諸士者之恥也雖然予豈敢謂果無其人哉夫子甞曰魯無君子者斯焉取斯顏淵曰舜何人也予何人也有為者亦若是夫為夫子之鄉人苟未能如昔人焉而不恥不若又不知所以自勉是自暴自棄也其名曰不肖夫不肖之與不明其相去何遠乎然則司考校者之與諸士亦均有責焉耳矣嗟夫司考校者之責自今不能以無懼而不可以有為矣若夫諸士之責其不能者猶可以自勉而又懼其或以自畫也諸士無亦曰吾其朂哉無使司考校者終不免於不明也斯無媿於是舉無媿於夫子之鄉人也矣是舉也某某同事於考校而御史偁實司監臨某某司提調某某司監試某某某又相與翊賛防範於外皆與有勞焉不可以不書自餘百執事則巳具列于錄矣

○炁候圖序  【 戊辰】

天地一元之運為十二萬九千六百季分而為十二會會分而為三十運運分而為十二世世分而為三十年年分而為十二月月分而為二氣氣分而為三候候分為五日日分為十二時積四千三百二十時三百六十日而為七十二候會者元之候也世者運之候也月者歲之候也候者月之候也天地之運日月之明寒暑之代謝氣化人物之生息終始盡於此矣月證於月者也氣證於氣者也候證於物者也若孟春之月其氣為立春為雨水其候為東風解凍為蟄虫始振為魚負氷獺祭魚之類月令諸書可考也氣候之運行雖出於天時而實有關於人事是以古之君臣必謹脩其政令以奉若夫天道致察乎氣運以警惕夫人為故至治之世天無疾風盲雨之愆而地無昆虫草木之孽孔子之作春秋也大雨震電大雨雪則書大水則書無氷則書無麥苗則書多麋則書■〈或上虫下〉蜚雨螽蝝生則書六鷁退飛則書隕霜不殺草李梅實則書春無氷則書鸜鵒來巢則書凡以見氣候之愆變失常而世道之興衰治亂人事之汙隆得失皆於是乎有證焉所以示世之君臣者恐懼脩省之道也大總兵懍柔伯施公命繪工為七十二候圖遣使以幣走龍塲属守仁敘一言於其間守仁謂使者曰此公臨政之本也善端之發也戒心之萌也使者曰何以知之守仁曰人之情必有所不敢忽也而後著於其念必有所不敢忘也而後存於其心著於其念存於其心而後見之於顏色言論志之於弓矢几杖盤盂劍席繪之於圖畫而日省之於其心是故思馳騁者愛觀夫射獵遊田之物甘逸樂者喜親夫慱局燕飲之具公之見於圖繪者不於彼而於此吾是以知其為善端之發也吾是以知其為戒心之萌也其殆警惕夫人為而謹脩其政令也歟其殆致察乎氣運而奉若夫天道也歟夫警惕者萬善之本而眾美之基也公克念於是其可以為賢乎由是因人事以達於天道因一月之候以觀夫世運會元以探萬物之幽頤而窮天地之始終皆於是乎始吾是以喜聞而樂道之為之敘而不辭也

○送毛憲副致仕歸桐江書院序 【 戊辰】

正德己巳夏四月貴州按察司副使毛公承上之命得致其仕而歸先是公嘗卜桐江書院於子陵釣臺之側者幾年矣至是將歸老焉謂其志之始獲遂也甚喜而同僚之良惜公之去乃相與咨嗟不忍集而餞之南門之外酒既行有起而言於公者曰君子之道出與處而已其出也有所為其處也有所樂公始以名進士從政南部理繁治劇頎然已有公輔之望及為方面於雲貴之間者十餘年內厘其軍民外撫諸戎蠻夷政務舉而德威著雖或以是召嫉取謗而名稱亦用是益顯建立暴於天下斯不謂之有所為乎今茲之歸脫屣聲利垂竿讀書樂泉石之清幽就烟霞而屏迹寵辱無所與而世累無所加斯不謂之有所樂乎公於出處之際其亦無憾焉耳已公起拜謝復有言者曰雖然公之出而仕也太夫人老矣先大夫忠襄公又遺未盡之志欲仕則違其母欲食則違其父不得已權二者之輕重出而自奮於功業人徒見公之憂勞為國而忘其家不知凡以成忠襄之志而未嘗一日不在於太夫人之養也今而歸告成於忠襄之廟拜太夫人於膝下旦夕承懽伸色養之孝公之願遂矣而其勞國勤民拳拳不舍之念又何能釋然而忘之則公雖欲一日遂歸休之樂盖亦有所未能也公復起拜謝又有言者曰雖然君子之道用之則行舍之則藏用之而不行者往而不返者也舍之而不藏者溺而不止者也公之用也既有以行之其舍之也有弗能藏者乎吾未見夫有其用而無其體者也公又起拜遂行陽明山人聞其言而論之曰始之言道其事也而未及於其心次之言者得公之心矣而未盡於道終之言者盡於道矣不可以有加矣斯公之所允蹈者乎諸大夫皆曰然子盍書之以贈從者

○恩壽雙慶詩後序 【 戊辰】

正德贡寅丹徒沙隱王公壽七十配孺人嚴六十有九其年 天子以厥子侍御君貴封公監察御史配為孺人在朝之彥咸為歌詩侈 上之德以祝公壽羙侍御君之賢又明年侍御君奉 命廵按貴陽以王事之靡監將厥父母之弗遑也載是冊以俱每陡屺岵望飛雲徘徊瞻戀喟然而興嘆黯然而長思輒取是冊而披之而微諷之而長歌詠嘆之以舒其懷見其志雖身在萬里固若稱觴膝下聞詩禮而趨於庭也大夫士之有事於貴陽者自都憲王公而下復相與歌而和之聯為巨帙属守仁敘於其後夫孝子之於親固有不必捧觴戲綵以為壽不必柔滑旨甘以為養不必候起居奔走扶携以為勞者非子之心謂不必如是也子之心願如是而親以為不必如是必如彼而後吾之心始樂也子必為是不為彼以拂其情而曰吾以為孝其得為養志乎孝莫大乎養志親之願於其子者曰弘乃德遠乃猶嘻嘻旦夕孰與名垂簡冊以顯我於無盡飲食口體孰與澤被生民以張我之能施服勞奔走孰與比迹夔皋以明我之能教非必親之願於其子者威若是也親以是願其子而子弗能焉弗可得而願也子能之而親弗以願其子焉弗可得而能也以是願其子者賢父母也以是承於其父母者賢子也二者恒百不一遇焉其庸可冀乎侍御君之在 朝則忠愛達於上其廵按於茲也則德威敷於下凡其宣布恩惠摩赤子起其疾而乳哺之者孰非公與孺人之慈凡其懾大奸使不得肆祛大弊使不復作爬梳調服撫諸夷而納之夏以免 天子一方之顧慮者孰非侍御君之孝而凡若此者亦孰非侍御君之所以壽於公與孺人之壽哉公孺人之賢靳太史之序詳矣其所以修其身教其家誠可謂有是父有是子是詩之作不為虛與諛故為序之云爾

○重刊文章軌範序 【 戊辰】

宋謝枋得氏取古文之有資於場屋者自漢迄宋凡六十有九篇標揭其篇章句字之法名之曰文章軌範盖古文之奧不止於是是獨為舉業者設耳世之學者傳習已久而貴陽之士獨未之多見侍御王君汝楫於按歷之暇手錄其所記憶求善本而校是之謀諸方伯郭公輩相與捐俸廩之資鋟之梓將以嘉惠貴陽之士曰枋得為宋忠臣固以舉業進者是吾微有訓焉属守仁敘一言於簡首夫自百家之言興而後有六經自舉業之習起而後有所謂古文古文之去六經遠矣由古文而舉業又加遠焉士君子有志聖賢之學而專求之於舉業何啻千里然中世以是取士士雖有聖賢之學堯舜其君之志不以是進終不大行於天下盖士之始相見也必以贄故舉業者士君子求見於君之羔雉耳羔雉之弗飾是謂無禮無禮無所庸於交際矣故夫求工於舉業而不事於古作弗可工也弗工於舉業而求於倖進是偽飾羔雉以罔其君也雖然羔雉飾矣而無恭敬之實焉其如羔雉何哉是故飾羔雉者非以求媚於主致吾誠焉耳工舉業者非以要利於君致吾誠焉耳世徒見夫由科第而進者類多狥私媒利無事君之實而遂歸咎於舉業不知方其業舉之時惟欲釣聲利弋身家之腴以苟一旦之得而初未嘗有其誠也鄒孟氏曰恭敬者幣之未將者也伊川曰自洒掃應對可以至聖人夫知恭敬之實在於飾羔雉之前則知堯舜其君之心不在於習舉業之後矣知洒掃應對之可以進於聖人則知舉業之可以達於伊傳周召矣吾懼貴陽之士謂二公之為是舉徒以資其希寵祿之筌蹄也則二公之志荒矣於是乎言

○五經臆說序 【 戊辰】

得魚而忘筌醪盡而糟粕棄之魚醪之未得而曰是筌與糟粕也魚與醪終不可得矣五經聖人之學具焉然自其已聞者而言之其於道也亦荃與糟粕耳竊嘗怪夫世之儒者求魚於筌而謂糟粕之為醪也夫謂糟粕之為醪猶近也糟粕之中而醪存求魚於筌則筌與魚遠矣龍場居南夷萬山中書卷不可携日坐石穴默記舊所讀書而錄之意有所得輒為之訓什期有七月而五經之旨略遍名之曰臆說盖不必盡合於先賢聊寫其胸臆之見而因以娛情養性焉耳則吾之為是固又忘魚而釣寄興於麯糵非誠旨於味者矣嗚呼觀吾之說而不得其心以為是亦筌與糟粕也從而求魚與醪焉則失之矣夫說凡四十六卷經各十而禮之說尚多缺僅六卷云

○潘氏四封錄序 【 辛未】

歙潘氏之仕於 朝者戶部主事君選大理寺副君珎戶部員外君旦南大理評事君鑑凡四人正德五年冬珎旦以上三載冣選鑑以 兩宮徽號旬月之間皆得推恩封其親如其官焉於是敘八制為錄侈上之賜以光其族裔而來謂某曰德下寵浮若之何其可請一言以永我潘氏某曰一族而四顯來者相望也其盛哉夫一月之間而均被榮渥則又何難也盖吾聞之大山之木千仭而四餘垂而四峰之巔飛鳥之鳴聲不相及世春氣至而四榦之杪花葉若一則其所出之根同有不期致焉潘氏之在婺聞望自宋元而來其培本則厚四子者固亦潘氏之四榦矣是惟否塞閉晦苟際明期而諧景會其軒竦條達孰禦而夫 寵命之沾暨不約而同也其又足異哉雖然木之生風霆之皷舞炎暑之酷烈陰寒氷雪之嚴沍剝落彼疑作俾堅其質而完其氣非獨雨露之沾濡生成之也夫恩寵爵祿雨露也號令宣播風霆也法度政事之苛密煩困炎暑也時之險阨患難顛沛陰寒氷雪之嚴沍剝落也何適而非生成四子盖亦略嘗歷之期材中楹柱而任梁棟矣吾願潘氏之益培其根也四子拜而起曰吾其益培之以忠孝乎溉之以誠敬乎植之以義而防之以禮乎某曰然則潘氏之軒竦條達其益無窮爾已矣某不為應酬詩文餘四年矣寺副君之為暨陽也予嘗許之文未及為而有南北之別今茲復見於京師而以是責償焉故不得而辭也

○送章達德歸東雁序 【 辛未】

章達德將歸東雁石龍山□為之請於是甘泉子托以考槃陽明子為之賦衡□各有在坐者啞然曰異哉二夫子之言吾不能知之夫閟爾形無瑩爾精也其可矣今茲將惟職業之弗遑而顧雁蕩之懷乎彼章子者雁蕩之產矣則又可以居而弗居依依於京師者數年而未返是二者交相慕乎其外也夫苟游心恬淡而栖神於流俗塵囂之外環堵之間其無屏霞天柱乎雁蕩又奚必造而後至不然托踪泉石而利祿羾其中雖廬雲霄之頂其得而居諸於是陽明子仰而喟俯而默卒無以應之也志其言以遺章子曰客見吾在權焉行矣子毌忘客之言亦無以客之言而忘甘泉子之托

○壽湯雲谷序 【 甲戌】

弘治壬戌春某西尋句曲與丹陽湯雲谷偕當是時雲谷方為行人留意神仙之學為予談呼吸屈伸之術凝神化氣之道盖無所不至及與之登三茅之巔下探華陽休至宸感陶隱君之遺迹慨嘆穢濁飄然有脫屣人間之志予時皆未之許也雲谷意不然之曰子豈有見於吾乎予曰然子之眉間慘然猶有怛世之色是道也遲之十年庶幾矣雲谷曰子見吾之貌而吾信吾之心既別雲谷尋入為給事中又遷為右給事殫心職務驅逐瘁勞竟以直道抵權奸斥外而予亦以言事得罪奔走謫鄉不相見者十餘年至是正德癸酉某月予自吏部徒官南太僕再過丹陽而雲谷已家居三年矣訪之迎謂予曰尚憶眉間之說乎吾信吾之心而不若子之見吾貌何也今果十年而始出於渥塗是則信矣然謂吾之庶幾也則貌益衰年益逝去道益遠獨是若未之盡然耳予曰乃今則幾矣今吾又聞子之言見子之貌矣又見子之廬矣又見子之鄉人矣雲谷曰異哉言貌既遠矣廬與鄉人亦可以見我乎曰古之有道之士外槁而中澤處隘而心廣累釋而無所撓其精機忘而無所忤於俗是故其色愉愉其居于于其所遭若清風之披物而莫知其所從往也今子之步徐髮改而貌若益憊然而其精藏矣言下意懇而氣若益衰然而其神守矣室廬無所增益於舊而志意擴然其累釋矣鄉之人相忘於賢愚貴賤且以為慈母且以為嬰兒其機忘矣夫精藏則太和流神守則天光發累釋則怡愉而靜機忘則心純而一四者道之證也夫道無在而神無方安常處順其至矣而又何人間之脫屣乎雲谷曰有是哉吾信吾之心乃不若子之見吾廬與吾鄉人也於是雲谷年七十矣是月值其懸弧鄉人方謀所以祝壽者聞予至皆來請言予曰嘻子之鄉先生既幾於道而尚以壽為賀乎夫壽不足以為子之鄉先生賀子之鄉而有有道之士若子之鄉先生者使爾鄉人之子弟皆有所矜式視傚出而事君則師其道以用世入而家居則師其道以善身若射之有的各中乃所向則是先生之壽乃於爾鄉之人復有足賀也已明年三月予再官鴻臚而鄉之人復以書來請遂追書之

○文山別集序  【 甲戌】

文山別集者宋丞相文山先生自述其勤王之所經歷後人因而採集之以成者也其間所值險阻艱難顛沛萬狀非先生之述固無從而盡知者先生忠謀節盖宇宙皆於是而有據後之人因詞考迹感先生之大義油然興起其忠君愛國之心固有泫然泣下裂眥扼腕思喪元首之無地者是集之有益於臣道豈小小哉古之君子之忠於其君求盡吾心焉以自慊而已亦豈屑屑言之以蘄知於也然而仁人之心忠於其君亦欲夫人之忠於其君也忠於其君則盡心焉已欲夫人忠於其君而思以吾之忠於其君者啟其良心固有人弗及知之者非自言之何由以及人乎斯先生之所為自述將以教世之忠也當其時伏節死義之士無不備載亦因是以有傳是又與人為善者也是集也在先生之自盡若嫌於蘄世之知以先生之教人則吾惟恐其知之不盡也在先生之自盡君可以無傳以先生之與人為善則吾惟恐其傳之不遠也先生之裔孫今太僕少卿公宗巖復刻是集而属某而之序某之為廬陵也公之族弟某甞以序謀茲故不可得而辭嗚呼當顛沛之心而不忘乎與人為善者節之裕也致自盡之心而欲人同歸於善者忠之推也不以蘄知為嫌而行其教人之誠者仁之篤也象賢崇德以章其先世之美之謂孝明訓述事以廣其及人之教之謂義吾於是集之序無愧辭耳矣

○金壇縣志序  【 乙亥】

麻成劉君天和之尹金壇也三月而政成考邑之故而創志焉曰於乎艱哉吾欲觀風氣之所宜民俗之所尚而無所證也以諏於鄉老有遺聽焉吾欲觀往昔之得失民俗之急緩弛張先後之無所稽也以詢於閭野有遁情焉吾欲觀山川之條理疆域之所際道路井邑之往來聚散制其經適其變而無所裁也則以之闢荒穢入林麓有以歷焉亦惟文獻之未足也而爾已也嗚呼古君子之忠也舊政以告於新尹吾何以盡吾心哉夫政有時而或息焉告有時而或窮焉書之冊而世守之斯其為告也不亦遠乎志成使來請序吾觀之秩然其有倫也錯然其有章也天也物之祖也地也物之妣也故先之以天文而次之以地理地必有所產故次之以食貨物產而事興故次之以官政政行而齊之以禮則教立故次之以學校學以興賢故次之以選舉賢興而後才可論也故次之以人物人物必有所居故次之以宮室居必有所事事窮則變變則通故以之以雜志終焉嗚呼此豈獨以志其邑之故君子可以觀政矣夫經之天文所以立其本也紀之地理所以順其利也參之食貨所以遂其養也綜之官政所以均其施也節之典禮所以成其俗也達之學校所以新其德也作之選舉所以用其才也考之人物所以辯其等也修之宮室所以安其居也通之雜志所以盡其變也故本立而天道可睹矣利順而地道可因矣養遂而民生可厚矣施均而民政可平矣俗成而民志可立矣德新而民性可復矣才用等辯而民治可久矣居安盡變而民義不匱矣修此十者以治達之邦國天下可也而况於邑乎故曰君子可以觀政矣

○送南元善入覲序  【 乙酉】

渭南南侯之守越也越之敝數十年矣巨奸元憝窟據根盤良牧相尋未之能去政積事隳俗因隳靡至是乃斯然翦剔而一新之兇惡貪殘禁不得行而狡偽淫侈游惰苟安之徒亦皆拂戾失常有所不便相與斐斐緝緝搆讒騰誹城狐社鼠之奸又從而黨比翕張之謗遂大行士夫之為元善危者沮之曰謗甚矣盍已諸元善如不聞也而持之彌堅行之彌决且曰民亦非無是非之心而蔽昧若是固學之不講而教之不明也吾寧無責而獨以咎歸於民則日至學宮進諸生而作之以聖賢之志啟之以身心之學士亦蔽於習染閧然疑恠以駭曰是迂闊之談將廢吾事則又相與斐斐緝緝訾毀而詆議之士夫之為元善危者沮之曰民之謗若火之始炎士又從而膏之孰能以無燼乎盍遂已諸元善如不聞也而持之彌堅行之彌决則又緝稽山書院萃其秀潁而日與之諄諄焉亹亹焉越月踰時誠感而意孚三學洎各邑之士亦漸以動日有所覺而月有所悟矣於是爭相奮曰吾乃今知聖賢之必可為矣非侯之至吾其已夫侯真吾師也於是民之謗者亦漸消沮其始猶曰侯之於我利害半我之於侯恩怨半至是惠洽澤流而政益便相與悔曰吾始不知侯之愛我也而反以為殃我也吾始不知侯之拯我也而反以為勞我也我其無人之心乎侯真吾之嚴父也慈母也於是侯且入覲百姓皇皇請留不得相與謀之多士曰吾去慈母吾將安哺乎嚴父吾去吾將安恃乎士曰吁嗟維父與母則生爾身維侯我師實生我心吾寧可以一日而無吾師之臨乎則相與假重於陽明子而乞留焉陽明子曰三年之覲大典也侯焉可留乎雖然此在爾士爾民之心夫承志而無違子之善養也離師友而不背弟子之善學也不然雖居膝下而侍几杖猶為不善養而操戈入室者也奚必以留侯為哉眾皆默默良久曰公之言是也相顧逡巡而退明日復師生相率而來請曰無以輸吾之情願以公言致之於侯庶侯之遄其來旋而有以速諸生之化慰吾民之延頸也

○送聞人邦允序

聞人言邦允者陽明子之表弟也將之官閩之嵢峽而請言陽明子謂之曰重矣勿以進非科第而自輕榮矣勿以官卑而自慢夫進非科第則人之待之也易以輕從而自輕者有矣官卑則人之待之也易以慢從而自慢者有矣夫科第以致身而恃以為暴是厲階也高位以行道而遽以媒利是盜資也於吾何有哉吾所謂重吾有良貴焉耳非矜與敖之謂也吾所謂榮吾職易舉焉耳非顯與耀之謂也夫以良貴為重舉職為榮則夫人之輕與慢之也亦於吾何有哉行矣吾何言

陽明先生文錄卷之六

●外集卷之七

◆記

興國守胡孟登生像記

新建預備倉記

平山書院記

何陋軒記

君子亭記

遠俗亭記

象祠記

臥馬塜記

賓陽堂記

重修月潭寺建公舘記

玩易窩記

東林書院記

應天府重修儒學記

重修六合縣學記

時雨堂記

重修浙江貢院記

濬河記

○興國守胡孟登生像記  【 壬戌】

弘治十年胡公孟登以地官副郎謫二興國越三年擢知州事公既久於其治乃奸鋤利植而民以大和又明年壬戌擢淛江按察司僉事以去民既留公不可則相率祀公之像以報公德而學宮之左有疊山祠以祀宋臣謝枋得者舊矣其士曰合祀公像於是嗚呼吾州違胡元之亂以入於 皇朝雖文風稍振而陋習未除士之登名科甲以顯於四方者相望如晨天之星數不能以一二盖至于今遂茫然絕響者凡幾科矣自公之來斬山斥地以恢學宮洗垢摩鈍以新士習然後人知敦禮興樂而文采蔚然於湖湘之間薦於鄉者一歲而三人蓋夫子之道大明於興國實自公始公之德惠固無庸言而化民成俗於是為大祀公於此其宜哉民曰不可其為公別立一廟公之未來也吾民外苦於盜賊內殘於苛政濱湖之民死於漁課者數千餘家自公之至而盜不敢履興國之界民違猛虎魚鱉之患而始釋戈而安寢歌呼相慰以嬉於里巷公之惠澤吾獨不能出諸口耳嗚呼公有大造於吾民乃不能別立一廟而使並食於謝公於吾心有未足也士曰不然公與謝公皆以遷謫而至吾州謝公以文章節義為宋忠臣而公之氣槩風聲實相輝映祀公於此所以見公之庇吾民者不獨以其政事而吾民之所以懷公於不忘者又有在於長養恩恤之外也其於尊嚴崇重不滋為大乎於是其民相顧喜曰果如是吾亦無所憾矣然其誰紀諸石以傳之士曰公之經歷四方也久矣四方之人其聞公之賢亦既有年矣然而屢遭讒嫉而未暢厥猷意亦知公之深者難也公嘗令於餘姚以吾人之知公則其人宜於公為悉乃走幣數千里而來請於某且告之故某曰是姚人之願不獨興國也公之去吾姚已二十餘年民之思公如其始去每有自公而來者必相與環聚問公之起居飲食及其履歷之險夷丰采狀貌鬚髮之蒼白與否退則相傳告以為欣戚以吾姚之思公知興國之為是舉亦其情之有不得已也然公之始去吾姚既嘗有去思之碑以紀公德今不可以重複其說而興國之績吾雖聞之甚詳然於其民為遠雖極意揄揚之恐亦未足以當其心也姑述其請記之辭而詩以系之公諱瀛河南之羅山人有文武長才而方嚮於用詩曰於維胡公允毅孔直惟直不撓以來興國惟此興國實荒有年自公之來闢為良田寇乘于垣死課于澤公曰吁嗟茲惟予讁勤爾桑禾謹爾室家歲豐時和民謠以歌乃築泮宮教以禮讓弦誦詩書溢于里巷庶民諄諄庶士彬彬公亦欣欣曰惟家人維公我父維公我母自公之去奪我恃怙維公之政不專於寬雨暘維若時其燠寒維公文武亦周于藝射御工力展也不器我拜公像從我父兄率我子弟集于泮宮父兄相謂毌爾敢望天子用公訓于四方

○新建預備倉記  【 癸亥】

倉廩以儲國用而民之不給亦於是乎取故三代之時上之人不必其盡輸之官府下之人不必其盡藏於私室後世若常平義倉盖猶有所以為民者而先王之意亦既衰矣及其大弊而倉廩之蓄遂邈然與民無復相關其遇凶荒水旱民雖莩相枕籍苟上無賑貸之令雖良有司亦坐守鍵閉不敢發升合以拯其下民之視其官廩如仇人之壘無以事其刃為也嗚呼倉廩之設豈固如是也哉紹興之倉目如坻大有之屬凡三四區中所積亦不下數十萬然而民之饑餒稍不稔即無免焉歲癸亥春融風日作星火宵隕太守佟公曰是旱徵也不可以無備既命民間積穀謹藏則復鳩工度地得舊太積庫地於郡治之東而建以為預備倉於是四月不雨至於八月農工大壞比室磬懸民陸走數百里轉嘉湖之粟以自療市火間作貿遷無所居公帥僚吏遍禱於山川社稷廼八月己酉大雨洽旬禾稿復潁民始有十一之望漸用蘇息公曰嗚呼予所建今茲之旱雖誠無補於後患其將有禆廼益遂厥營九月丁卯工畢凡為廩三面廿有六楹約受穀十萬幾千斛前為廳事以司出納而以其無事時則凡賓客部使之往來而無所寓者又皆可以舘之於是極南阻民居限以高壃東折為門出之大衢並門為屋比有八楹自南亘北以居商旅之貿遷者而月取其值以實廩粟又於其間區畫而綜理之蓋積三歲而可以有一年之備矣二守錢君謂其僚曰公之是舉其惠於民豈有窮乎夫後之民食公之德而弗知其所自是吾儕而以贊公於今日而又以泯其績於後也於是相率來屬某以記某曰唯唯夫憫災而恤患庇民之仁也未患而預防先事之知也已患而不怠臨事之勇也創今以圖後敷德之誠也行一事而四善備焉是而可以無紀也乎某雖不文也願與執筆而從事

○平山書院記  【 癸亥】

平山在鄷陵之北三里今杭郡守楊君溫甫蚤歲嘗讀書其下酆人之舉進士者自溫甫之父僉憲公始而溫甫承之溫甫既貴建以為書院曰使吾鄉之秀與吾楊氏之子弟誦讀其間翹翹焉相繼而興以無亡吾先君之澤於是其鄉多文士而溫甫之子晉復學成有器識將紹溫甫而起盖書院為有力焉溫甫始為秋官郎予時實為僚佐相懷甚得也溫甫時時為予言平山之勝聳秀奇特比於峨嵋望之巖厲壁削若無所容而其上乃寬衍平愽有老氏宮焉殿閣魁傑偉麗聞於天下俯覽大江烟雲杳靄暇輒從朋儕往遊其間鳴湍絕壑拂雲千仭之木陰翳虧蔽書院當其麓其高可以眺其邃可以隱其芳可以采其清可以濯其幽可以棲吾因而望之以含遠之樓蟄之以寒香之塢揭之以秋芳之亭澄之以洗月之池息之以棲雲之窩四時交變風雪晦暝之朝花月澄芬之夕光景超忽千態萬狀而吾誦讀於其間盖冥然與世相忘若將終身焉而不知其他也今吾汨沒於簿書案牘思平山之勝而庶幾夢寐焉何可得耶既而某以病告歸陽明溫甫尋亦出守杭郡錢塘波濤之洶恠西湖山水之秀麗天下之言名勝者無過焉噫溫甫之居是地當無憾於平山耳矣今年與溫甫相見於杭而亹亹於平山者猶昔也吁亦異矣豈其沉溺於茲山果有不能忘情也哉溫甫好學不倦其為文章追古人而並之方其讀書於平山也優悠自得固將發為事業以顯於世及其施諸政事沛然有餘矣則又益思致力於問學而其間又自有不暇者則其眷戀於茲山也有以哉溫甫既已成已則不能忘於成物而建為書院以倡其鄉人處行義之時則不能忘其隱居之地而拳拳於求其志者無窮已也古人有言成己仁也成物知也溫甫其仁且知者歟又曰隱居以求其志行義以達其道吾聞其語矣未見其人也溫甫殆其人也非歟溫甫屬予記予未嘗一至平山而平山巖巖之氣象斬然壁立而不可犯者固可想而知其不異於溫甫之為人也以溫甫之語予者記之

○何陋軒記  【 戊辰】

昔孔子欲居九夷人以為陋孔子曰君子居之何陋之有守仁以罪謫龍場龍場古夷蔡之外於今為要綏而習類尚因其故人皆以予自上國往將陋其地弗能居也而予處之旬月安而樂之求其所謂甚陋者而莫得獨其結題鳥言山棲羝服無軒裳宮室之觀文儀揖讓之縟然此猶淳龐質素之遺焉蓋古之時法制未備則有然矣不得以為陋也夫愛憎面背亂白黝浚奸窮黠外良而中螫諸夏蓋不免焉若是而彬郁其容宋甫魯掖折旋矩矱將無為陋平夷之人廼不能此其好言惡詈直情率遂則有矣世徒以其言辭物采之眇而陋之吾不謂然也始予至無室以止居於叢棘之間則鬱也遷於東峰就石宂而居之又陰以濕龍場之民老稚日來視予喜不予陋益予比予嘗圃於叢棘之右民謂予之樂之也相與伐木閣之材就其地為軒以居予予因而翳之以檜竹時之以卉藥列堂階辯室奧琴編圖史講誦遊適之道畧具學士之來遊者亦稍稍而集於是人之及吾軒者若觀於通都焉而予亦忘予之居夷也因名之曰何陋以信孔子之言嗟夫諸夏之盛其典章禮樂歷聖修而傳之夷不能有也則謂之陋固宜於後蔑道德而專法令搜抉鉤縶之術窮而狡匿譎詐無所不至渾朴盡矣夷之民方若未琢之璞未繩之木雖粗礪頑梗而椎斧尚有施也安可以陋之斯孔子所為欲居也歟雖然典章文物則亦胡可以無講今夷之俗崇巫而事鬼瀆禮而任情不中不節卒未免於陋之名則亦不講於是耳然此無損於其質也誠有君子而居焉其化之也葢易而予非其人也記之以俟來者

○君子亭記  【 戊辰】

陽明子既為何陋軒復因軒之前榮架楹為亭環植以竹而名之曰君子曰竹有君子之道四焉中虛而靜通而有間有君子之德外節而直貫四時而柯葉無所改有君子之操應蟄而出遇伏而隱雨雪晦明無所不宜有君子之時清風時至玉聲珊然中采齊而恊肆夏揖遜俯仰若洙泗群賢之交集風止籟靜挺然特立不撓不屈若虞廷群后端冤正笏而列於堂陛之側有君子之容竹有是四者而以君子名不愧於其名吾亭有竹焉而因以竹名名不愧於吾亭門人曰夫子蓋自道也吾見夫子之居是亭也持敬以直內靜虛而若愚非君子之德乎遇屯而不懾處困而能亨非君子之操乎昔也行於朝今也行於夷順應物而能當雖守方而弗拘非君子之時乎其交翼翼其處雍雍意適而匪懈氣和而能恭非君子之容乎夫子葢嫌於自名也而假之竹雖然亦有所不容隱也夫子之名其軒曰何陋則固以自居矣陽明子曰嘻小子之言過矣而又弗及夫是四者何有於我哉抑學而未能則可云爾耳昔者夫子不云乎汝為君子儒無為小人儒吾之名亭也則以竹也人而嫌以君子自名也將為小人之歸矣而可乎小子識之

○遠俗亭記  【 戊辰】

憲副毛公應奎名其退食之所曰遠俗陽明子為之記曰俗習與古道為消長塵囂溷濁之既遠則必高明清曠之是宅矣此遠俗之所由名也然公以提學為職又兼理夫獄訟軍賦則彼舉業辭章俗儒之學也簿書期會俗吏之務也二者公皆不免焉舍所事而曰吾以遠俗俗未遠而曠官之責近矣君子之行也不遠於微近纖曲而盛德存焉廣業著焉是故誦其詩讀其書求古聖賢之心以蓄其德而達諸用則不遠於舉業詞章而可以得古人之學是遠俗也已公以處之明以决之寬以居之恕以行之則不遠於簿書期會而可以得古人之政是遠俗也已苟其心之凡鄙猥瑣而徒閒散疏放之是托以為遠俗其如遠俗何哉昔人有言事之無害於義者從俗可也君子豈輕於絕俗哉然必曰無害於義則其從之也為不苟矣是故苟同於俗以為通者固非君子之行必遠於俗以求異者尤非君子之心

○象祠記  【 戊辰】

靈慱之山有象祠焉其下諸苗夷之居者咸神而事之宣慰安君因諸苗夷之請新其祠屋而請記於予予曰毀之乎其新之也曰新之新之也何居乎曰斯祠之肇也盖莫知其原然吾諸蠻夷之居是者自吾父吾祖遡曾高而上皆尊奉而禋祀焉舉之而不敢廢也予曰胡然乎有鼻之祠唐之人盖嘗毀之象之道以為子則不孝以為弟則傲斥於唐而猶存於今毀於有鼻而猶盛於茲土也胡然乎我知之矣君子之愛若人也推及於其屋之烏而况於聖人之弟乎哉然則祀者為舜非為象也意象之死在其于羽既格之後乎不然古之驁桀者豈少哉而象之祠獨延於世吾於是益有以見舜德之至入人之深而流澤之遠且久也象之不仁盖其始焉爾又烏知其終之不見化於舜也書不云乎克諧以孝烝烝又不格姦瞽瞍亦允若則已化而為慈父象猶不弟不可以為諧進治於善則不至於惡不抵於姦則必入於善信乎象蓋已化於舜矣孟子曰天子使吏治其國象不得以有為也斯盖舜愛象之深而慮之詳所以扶持輔導之者之周也不然周公之聖而管蔡不免焉斯可以見象之既化於舜故能任賢使能而安於其位澤加於其民既死而人懷之也諸侯之卿命於天子蓋周官之制其殆倣於舜之封象歟吾於是盖有以信人性之善天下無不可化之人也然則唐人之毀之也據象之始也今之諸夷之奉之也承象之終也斯義也吾將以表於世使知人之不善雖若象焉猶可以改而君子之修德及其至也雖若象之不仁而猶可以化之也

○臥馬塜記  【 戊辰】

臥馬塜在宣府城西北十餘里有山隆然來自滄茫若湧若滀若奔若伏布為層裀擁為覆釜漫衍陂迤環抱涵迥中凝外完內缺門若合流泓洄高岸屏塞限以重河敷為廣野桑乾燕尾遠泛近挹今都憲懷來王公實葬厥考大卿於是方公之卜兆也禱於大卿然後出從事屢如未迴末廼來茲顧瞻徘徊心契神得將歸而加諸卜爰視公馬眷然跽臥嚏嗅盤旋繾綣嘶秣若故以啟公之意者公曰嗚呼其弗歸卜先公則既命於此矣就其地窆焉厥土五色厥石四周融潤喣淑面勢還拱既葬弗震弗崩安靖妥謐植樹蓊蔚庶草芬茂禽鳥哺集風氣凝毓產祥萃休祉福駢降鄉人謂公孝感所致相與名其封曰臥馬以志厥祥從而歌之士大夫之聞者又從而和之正德戊辰守仁謫貴陽見公於巡撫臺下出聞是於公之鄉人客有在坐者曰公其休服於無疆哉昔在士行牛眠恊兆峻陡三公公茲實類於是守仁曰此非公意也公其慎厥終惟安親是圖以庶幾無憾焉耳已豈以徼福於躬利其嗣人也哉雖然仁人孝子則天無弗比無弗佑匪自外得也親安而誠信竭心斯安矣心安則氣和和氣致祥其多受祉福以流衍於無盡固理也哉他日見於公以鄉人之言問焉公曰信以守仁之言正焉公曰嗚呼是吾之心也子知之其遂志之以訓於我子孫毋替我先公之德

○賓陽堂記  【 戊辰】

傳之堂東向曰賓陽取堯典寅賓出日之義志向也賓日羲之職而傳冐焉傳職賓賓羲以賓賓之寅而賓日傳以賓日之寅而賓賓也不曰日乃陽之屬為日為元為善為吉為亨治其於人也為君子其羲廣矣備矣內君子而外小人為泰曰賓自外而內之傳將以賓君子而內之也傳以賓  君子而容有小人焉則如之何曰吾知以君子而賓之耳吾以君子而賓之也賓其甘為小人乎哉為賓日之歌日出而歌之賓至而歌之歌曰日出東方再拜稽首人曰予狂匪日之寅吾其怠荒東方日出稽首再拜人曰予憊匪日之愛吾其荒怠其翳其暳其日惟霽其昫其霧其日惟雨勿忭其昫倏焉以霧勿謂終翳或時其暳暳其光矣其光熙熙與你偕作與你偕宜倏其霧矣或時以熙或時以熙孰知我悲

○重修月潭寺建公舘記  【 戊辰】

興隆之南有巖曰月潭壁立千仭簷垂數百尺其上澒洞玲瓏浮者若雲霞亘者若虹霓豁若樓殿門闕懸若鼓鐘編磬幨幢纓絡若搏風之鵬翻隼翔鵠螭虺之紏蟠猱猊之駭攫譎奇變幻不可具狀而其下澄潭邃谷不測之洞環秘回伏喬林秀木垂蔭蔽虧鳴瀑清溪停洄引映天下之山萃於雲貴連亘萬里際天無極行旅之往來日攀緣下上於窮崖絕壑之間雖雅有泉石之癖者一入雲貴之途莫不困踣煩厭非復夙好而惟至於茲巖之下則又皆灑然開豁心洗目醒雖庸儔俗侶素不知有山水之遊者亦皆徘徊顧盻相與延戀而不忍去則茲巖之勝葢不言可知矣巖界興隆偏橋之間各數十里行者至是皆憊蝢飢悴宜有休息之所而巖麓故有寺附巖之戌卒官吏與凡苗夷犵狇之種連屬而居者歲時令節皆於是焉釐祝寺漸蕪廢行禮無所憲副滇南朱君文瑞按部至是樂茲巖之勝憫行旅之艱而從士民之請也乃捐資化材新其寺於巖之右以為釐祝之所曰吾聞為民者順其心而趨之善今苗夷之人知有尊君親上之禮而憾於弗伸也吾從而利道之不亦可乎則又因寺之故材與址架樓三楹以為部使者休食之舘曰吾聞為政者因勢之所便而成之故事適而民逸今旅無所舍而使者之出師行百里饑不得食勞不得息吾圖其可久而兩利之不亦可乎使遊僧正觀任其勞指揮狄遠度其工千戶某某相其役遠近之施拾勤助者欣然而集不兩月而工告畢自是饑者有所炊勞者有所休遊觀者有所舍釐祝者有所瞻依以為竭虔效誠之地而茲巖之奇若增而益勝也正觀將記其事於石適予過而請焉予惟君子之政不必專於法要在宜於人君子之教不必泥於古要在入於善是舉也蓋得之矣况當法網嚴密之時眾方喘息憂危動虞牽觸而乃能從容於山水泉石之好行其心之所不愧者而無求免於俗焉斯其非見外之輕而中有定者能若是乎是誠不可以不志也矣寺始於戌卒周齋公成於遊僧德彬增治於指揮劉瑄常智李勝及其屬王威韓儉之徒至是凡三緝而公舘之建則自今日始

○玩易窩記  【 戊辰】

陽明子之居夷也穴山麓之窩而讀易其間始其未得也仰而思焉俯而疑焉函六合入無微茫乎其無所指孑乎其若株其或得之也沛兮其若决瞭兮其若徹菹淤出焉精華入焉若有相者而莫知其所以然其得而玩之也優然其休焉充然其喜焉油然其春生焉精粗一外內翕視險若夷而不知其夷之為阨也於是陽明子撫几而嘆曰嗟乎此古之君子所以甘囜奴忘拘幽而不知其老之將至也夫吾知所以終吾身矣名其窩曰玩易而為之說曰夫易三才之道備焉古之君子居則觀其象而玩其辭動則觀其變而玩其占觀象玩辭三才之體立矣觀變玩占三才之用行矣體立故存而神用行故動而化神故知周萬物而無方化故範圍天地而無迹無方則象辭基焉無迹則變占生焉是故君子洗心而退藏於密齋戒以神明其德也蓋昔者天子嘗韋編三絕焉嗚呼假我數十年以學易其亦可以無大過已夫

○東林書院記  【 癸酉】

東林書院者宋龜山楊先生講學之所也龜山沒其地化為僧區而其學亦遂淪入于佛老訓詁詞章者且四百年成化間今少司徒泉齋邵先生始以舉子復聚徒講誦於其間先生既仕而址復荒屬于邑之華氏華氏先生之門人也以先生之故仍讓其地為書院以昭先生之跡而復龜山之舊先生已紀其廢興則以記屬之某當是時遼陽高君文豸方來令茲邑聞其事謂表明賢人君子之迹以風勵士習此吾有司之責而顧以勤諸生則何事爰畢其所未備而亦遣人來請嗚呼物之廢興亦决有成數矣而亦存乎其人夫龜山沒使有若先生者相繼講明其間龜山之學邑之人將必有傳豈遂淪入于老佛詞章而莫之知求當時從龜山遊不無人矣使有如華氏者相繼修緝之縱其學未即明其間必有因迹以求道者則亦何至淪沒廢置之久又使其時有司有若高君者以風勵士習為己仕書院將無因而圯又何至化為浮屠之居而蕩為草莽之野是三者皆宜書之以訓後若夫龜山之學得之程氏以上接孔孟下啟羅李晦菴其統緒相承繼無可疑而世猶議其晚流於佛此其趨向毫釐之不容於無辯先生必嘗講之精矣先生樂易謙虛德器瑢然不見其喜怒人之悅而從之若百谷之趨大川論者以為有龜山之風非有得於其學宜勿能之然而世之宗先生者或以其文翰之工或以其學術之邃或以其政事之良先生之心其殆未以是足也從先生游者其以予言而求先生之心以先生之心而求龜山之學庶乎書院之復不為虛矣書院在錫百瀆之上東望梅村二十里而遙周太伯之所從逃也方華氏之讓地為院鄉之人與其同門之士爭相趨事若恥於後太伯之遺風尚有存焉特世無若先生者以倡之耳是亦不可以無書

○應天府重修儒學記  【 甲戌】

應天京兆也其學為東南教本國初以為太學洪武乙酉始改創焉再修於宣德之己酉自是而後浸以敝圯正德壬申府尹張公宗厚始議新之未成而遷中丞以去白公輔之相繼為尹乃克易朽興頹大完其所未備而又自以俸餘增置石欄若干楹於櫺星門之外於是府丞趙公時憲亦恊心贊畫故數十年之廢一旦修舉煥然改觀師模士氣亦皆鼓動興起廟學一新教授張雲龍等與合學之士二百有若干人撰序二公之績徵予文為記予既不獲辭則謂之曰多師多士若知二公修學之為功矣亦知自修其學以成二公之功者乎夫立之師儒區其齋廟昭其儀物具其廩庖是有國者之立學也而非士之立學也緝其敝壞新其圬墁給其匱乏警其怠弛是有司者之修學也而非士之修學也士之學也以學為聖賢聖賢之學心學也道德以為之地忠信以為之基仁以為宅義以為路禮以為門廉恥以為垣牆六經以為戶牖四子以為階梯求之於心而無假於雕飾也其功不亦簡乎措之於行而無所不該也其用不亦大乎三代之學皆此矣我 國家雖以科目取士而立學之意亦豈能與三代異學之弗立有國者之缺也弗修焉有司之責也立矣修矣而居其地者弗立弗修是師之咎士之恥也二公之修學既盡有司之責矣多師多士無亦相與自修其學以遠於咎恥者乎無亦擴乃地厚乃基安乃宅闢乃門戶固乃垣牆學成而用大之則以庇天下次之則以庇一省一郡小之則以庇其鄉閭家族庶亦無負於國家立學之意有司修之心哉若乃曠安宅舍正路圯基壞垣倚聖賢之門戶以為姦是校之為萃淵藪也則是 朝廷立之而為士者傾之有司修之而為士者毀之亦獨何心哉應天為善首之地豪傑俊偉先後相望其文采之炳蔚科甲之盛多乃其所素餘有不屑於言者故吾因新學之舉嘉多師多士忻然有維新之志而將進之以聖賢之學也於是乎言

○重修六合縣學記  【 乙亥】

六合之學敝久矣師生因仍以苟歲月有司者若無覩也故廢日甚正德甲戌縣尹安福萬廷珵氏既和輯其民始議拓而新之維時教諭長興徐丙氏來就圯舍日夜砥新厥士尹因謂曰子為我造士而講肄無所斯吾責何敢不力顧兵荒之餘民不可重困吾姑日積月累而徐圖焉其可乎民聞相謂曰學諭方急訓吾子弟無寧居尹不忍困吾民而窮苦節省吾儕獨坐視非人也於是耆民李景榮首出百金以倡從而應者相繼不終日聚金五百以告尹尹喜曰吾民尚義若此吾事不難辦矣然吾職務繁劇孰可使以鳩吾事者平學諭曰尹為吾師生甚勞苦父老奮義捐金既費其財又盡其力丙與一二僚請無妨教事以敦民聞相謂曰尹不忍困吾民學諭方急訓吾子弟又不忍吾勞而身董之吾儕獨坐視非人也於是耆民王彰陳模首請任其役從而應者十天以告尹尹喜曰吾民尚義如此吾事不難辦矣提學御史張君適至聞其事而嘉之眾益趨以勸十月辛卯尹乃興事學諭經度規制以襄訓導某典史某察其勤惰稽其出納修大成殿修兩廡神廚庫前為戟門又前為欞星門又前為泮宮坊皆以石殿後為明倫堂為東西齋又後為尊經閣明倫堂之為三廨以宅三師前區三圃圃前為名宦祠又前為鄉賢祠又前為崇文倉明倫堂之右為致齋所又右為饌房又右為射圃而亭其圃之北曰觀德致齋之外為宰牲所又前為六號凡為屋百九十有七楹十二月丁巳工告畢役未逾時也閭閈之民尚或未知其興所聞而來聚觀者皆相顧喈愕以為是何神速爾是何井井爾煥煥爾庠生某撰考其事來請予記予曰甚哉誠之易以感民也甚哉民之易以誠感也有司者賦民奉國鞭笞累縶不能得則反仇視今縣尹學諭一言而民應之若響使天下之為有司學職者咸若是天下其有不治乎此可以為天下之為有司學職者倡矣民之愛其財與力至爭力錐靳舉手投足寧殆其身而不悔今六合之民感其上之一言捐數十百金效力爭先恐後使天下之為民者咸若是天下其有不治乎此可以為天下之民倡矣民之蔽於欲而厚於利苟有以感之然且不憚費己之財勞己之力以赴上之所欲為士秀於民而志於道脩其明德親民之學以應邦家之求固不費財勞力而可能也苟有以感之有不翕然而興者乎吾聞徐諭之教六合不數月而士習已為之一變使由此日遷於高明廣大以洗俗學之陋則夫興起聖賢之學以為天下士之倡者將又不在於六合之士邪將又不在於六合之士邪

○時雨堂記  【 丁丑】

正德丁丑奉 命平漳寇駐軍上杭旱甚禱於行臺雨日夜民以為未足迺四月戊午班師雨明日又雨又明日大雨乃出田登城南之樓以觀民大悅有司請名行臺之堂為時雨且曰民苦於盜久又重以旱將謂靡遺今始去兵革之役而大雨適降所謂王師若時雨今皆有焉請以志其實嗚呼民惟稼檣德惟雨惟天陰騭惟皇克憲惟將士用命去其螣蜮惟乃有司實耨獲之庶克有秋乃予何德之有而敢叨其功然而樂民之樂亦不容於無已也廵撫都御史王守仁書是日參政陳策僉事胡璉至自班師

○重修浙江貢院記  【 乙酉】

古之選士者其才德行誼皆論定於平日而以時升之故其時有司之待士一惟忠信禮義而無有乎防嫌逆詐之心也士之應有司一惟廉恥退讓而無有乎奔競僥倖之圖也迨世下衰科舉之法興而忠信下之人不能無疑於其上而鄙詐日生於是乎至有搜檢廵綽之事而待之不能以禮矣有糊名易書之制而信之不能以誠矣有志之士未嘗不嘆惜於古道而千數百年卒無以改殆亦風氣習染之所成學術教化之所積勢有不可得而逸焉者也雖然古人之法不可得而復矣所以斟酌古人之意而默行之者不猶有可盡乎後世之法不可得而改矣所以匡持後世之弊而善用之者不猶有可為乎有司之奉行其誠下者昧古之道而益浚之以刻薄猥瑣之意其見高者鄙時之弊而遂行之以忽慢苟且之心是以陋者益陋而疏者愈疏則亦未可專委咎於法也若浙之諸君子之重修貢院斯其有足以起予者矣浙之貢院舊在城西甞以隘遷於藩治之東北而苟簡尚仍其舊乃嘉靖乙酉復當大比監察御史潘君倣實來監臨乃與諸司之長佐慎慮其事而預圖之慨規制之弗備弗飾相顧而言曰凡政之施孰有大於舉賢才者而可忽易之若是夫興居靡所而責以殫心厥事人情有所不能矣無亦休其啟處優其餼養使人樂事勸忠以各供其職庶亦盡心求士之誠乎慢令弛禁罔使陷於非僻而後摧辱之其為狎侮士類亦甚矣無亦張其紀度明其視聽使人不戒而肅以全其廉恥庶亦待士以禮之意乎於是新選秀堂而軒於其前為三楹新至公堂而軒於其前為五楹庖湢器用無不備具又拓明遠樓以為三楹而上崇三簷下疏三道創石臺於四隅而各亭其上以為眺望之所其諸防閑之道靡不恪修夫然後入而觀焉則森嚴洞達供事者莫敢有輕忽慢易之心而就試者自消其回邪非僻之念蓋不費財力而事修於旬月之間不大聲色而政令行肅觀向一新若諸君者誠可謂能求古人之意而默行之者矣能匡後世之弊而無用之者矣諸君之盡心其可見者如此至其妙運於心術之微而務竭於得為之地不可以盡見者固將無所不用其極可知也是舉也其必有才德行誼之士如三代之英者出以應諸君之求已乎工訖使來請記辭不克而遂為書之嗚呼天下之事所以弊於今而不可復於古者寧獨科舉為然乎誠使求古人之意而默行善用之皆如諸君今日之舉焉其於成天下之治也何有哉

○濬河記  【 乙酉】

越人以舟楫為輿馬濱河而廛者皆巨室也日規月築水道淤溢畜洩既亡旱澇頻仍商旅日爭於途至有鬪而死者矣南子乃决沮障復舊防去豪商之壅削勢家之侵失利之徒胥怨交謗從而謠之曰南守瞿瞿實破我廬瞿瞿南守使我奔走人曰吾守其厲民歟何其謗者之多也陽明子曰遲之吾未聞以佚道使民而或有怨之者也既而舟楫通利行旅歡呼絡繹是秋大旱江河龜拆越之人收穫輸載如常明年大水民居免於墊溺遠近稱抃又從而歌之曰相彼舟人矣昔揭以曳矣今歌以楫矣旱之熇也微南侯兮吾其燋矣霪其彌月矣微南侯兮吾其魚龞矣我輸我穫矣我遊自息矣長渠之活矣維南侯之流澤矣人曰信哉陽明子之言未聞以佚道使民而或有怨之者也紀其事于石以詔來者

陽明先生文錄卷之七

●外集卷之八

說 雜著

◆說 雜著

白說字貞夫說

劉氏三子字說

題湯大行殿試策問下

示徐曰仁應試

龍塲生問答

論元年春王正月

書東齋風雨卷後

書察院行臺壁

諭俗四條

書佛郎機遺事

題壽外母蟠桃圖

題夢槎奇遊詩卷

為善最樂文

客座私祝

○白說字貞夫說  【 乙亥】

白生說常太保康敏公之孫都憲敬齋公之長子也敬齋賓予而冠之阼既醮而請曰是兒也嘗辱子之門人辱臨其冠敢請字而教諸曰字而教諸說也吾何以字而教諸吾聞之天下之道說而已天下之說真而已乾道變化於穆流行無非說也天何心焉坤德闔闢順成化生無非說也坤何心焉仁理惻怛感應和平無非說也人亦何心焉故說也者貞也貞也者理也全乎理而無所容其心焉之謂貞本於心而無所拂於理焉之謂說故天得貞而說道以亨地得貞而說道以成人得貞而說道以生貞乎貞乎三極之體是謂無己說乎說乎三極之用是謂無動無動故順而化無己故誠而神誠神剛之極也順化柔之則也故曰剛中而柔外說以利貞是以順乎天而應乎人說之時義大矣哉非天下之至貞其孰能與於斯乎請字說曰貞夫敬齋曰廣矣子之言固非吾兒所及也請問其次曰道一而已孰精粗焉而以次為君子之德不出乎性情而其至塞乎天地故說也者情也貞也者性也說以正情之性也貞以說性之命也性情之謂和性命之謂中致其性情之德而三極之道備矣而又何二乎吾姑語其略而詳可推也本其事而功可施也目而色也耳而聲也口而味也四肢而安逸也說也有貞焉君子不敢以或過也貞而已矣仁而父子也義而君臣也禮而夫婦也信而朋友也說也有貞焉君子不敢以不致也貞而已矣故貞者說之餘也說者貞之枝也故貞以養心則心說貞以齊家則家說貞以治國平天下則國天下說說必貞未有貞而不說者也貞必說未有說而不貞者也說而不貞小人之道君子不謂之說也不偽則欲不佞則邪奚其貞也哉夫說君子之稱也貞君子之道也字說曰貞夫勉以君子而已矣敬齋起拜曰子以君子之道訓吾兒敢不拜嘉顧謂說曰再拜稽首書諸紳以蚤夜祗承夫子之命

○劉氏三子字說  【 乙亥】

劉毅齋之子三人當毅齋之始入學也其孟生名之曰甫學始舉於鄉也其仲生名之曰甫登始從政也其季生名之曰甫政毅齋將冠其三子并問其字於予予曰君子之學也以成其性學而不至於成性不可以為學字甫學曰子成要其終也學成而登庸登者必以漸故登高必自卑字甫登曰子漸戒其驟也登庸則漸以從政矣政者正也未有已不正而能正人者字甫政曰子正反其本也毅齋起拜曰乾也既承教豈獨以訓吾子

○題湯大行 殿試策問下  【 壬戌】

士之登名禮部而進于 天子之廷者 天子臨軒而問之則錫之以制皆得受而歸藏之於廟以輝榮其遭際之盛蓋今世士人皆爾也丹陽湯君某登弘治  進士方為行人以其嘗所受之制屬某跋數語於其下嗟夫明試以言自虞廷而然乃言底可績則三代之下吾見亦罕矣君之始進也 天子之所以咨之者何如耶而君之所以對之者何如耶夫矯言以求進君之所不為也已進而遂忘其言焉又君之所不忍也君於是乎朝夕焉顧諟 聖天子之明命其將曰是 天子之所以咨詢我者也始吾既如是其對揚之矣而今之所以持其身以事吾君者其亦果如是耶抑其亦未踐耶夫伊尹之所以告成湯者數言而終身踐之太公之所以告武王者數言而終身踐之推其心也君其志於伊呂之事乎夫輝榮其一時之遭際以誇世君所不屑矣不然則是制也者君之所以鑑也昔人有惡形而惡鑑者遇之則掩袂卻走君將掩袂卻走之不暇而又烏揭之焉日以示人其志於伊呂之事奚疑哉君其勉矣上帝臨汝毋貳爾心某亦嘗繆承明問雖其所以對揚舉其所以為志者不可以望君然亦何敢以忘自朂

○示徐曰仁應試  【 丁卯】

君子窮達一聽於天但既業舉子便須入塲此亦人事宜爾若期在心得以自窘辱則大惑矣入塲之日切勿以得失橫於胸中令人氣餒志分非徒無益而又害之塲中作文先須大開心目見得題意大槩了即放膽下筆縱昧出處詞氣亦條暢今人入塲有志氣局促不舒展者是得失之念為之病也夫心無二用一念在得一念在失一念在文字是亖用矣所事寧有成耶只此便是執事不敬便是人事有未盡處雖或倖成君子有所不貴也將進塲十日前便須練習調養蓋尋常不會起早得慣忽然當之其日必精神恍惚作文豈有佳思須每日鷄初鳴即起盥櫛整衣端坐陡藪精神勿使昏惰日日習之臨期不自覺辛苦矣今之調養者多是厚食濃味劇酣謔浪或竟日偃臥如此是撓氣昏神長惰而召疾也豈攝養精神之謂哉務須絕飲酒薄滋味則氣自清寡思慮屏嗜欲則精自明定心氣少眠睡則神自澄君子未有不如此而能致力於學問者茲特一科塲一事而言之耳每日或倦甚思休少偃即起勿使昏睡既晚即睡卻勿久坐進塲前兩日即不得翻閱書史雜亂心日每日止可看文字一篇以自娛若心勞氣耗莫如勿看務在怡神適趣忽充然滾滾若有所得勿便氣輕意滿益加含蓄醞釀若江河之浸泓衍泛濫駸然决之一瀉千里矣每日閑坐時眾方囂然我獨淵然中心融融自有真樂蓋出乎塵垢之外而與造物者游非吾子槩嘗聞之宜未足以與此也

○龍塲生問答  【 戊辰】

龍塲生問於陽明子曰夫子之言於朝佀也愛不忘乎君也今者譴於是而汲汲於求去殆有所渝乎陽明子曰吾今則有問矣今吾又病是以欲去也龍塲生曰夫子之以病也則吾既聞命矣敢問其所以有間何謂也昔為其貴而今為其賤昔處於內而今處於外歟夫乘田委吏孔子嘗為之矣陽明子曰非是之謂也君子之仕也以行道不以道而仕者竊也今吾不得為行道矣雖古之有祿仕未嘗奸其職也曰牛羊茁壯會計當也今吾不無愧焉夫祿仕為貧也而吾有先世之田力耕足以供朝夕子且以吾為道乎以吾為貧乎龍塲生曰夫子之來也譴也非仕也子於父母惟命之從臣之於君同也不曰事之如一而可以拂之無乃為不恭乎陽明子曰吾之來也譴也非仕也吾之譴也乃仕也非役也役者以力仕者以道力可屈也道不可屈也吾萬里而至以承譴也然猶有職守焉不得其職而去非以譴也君猶父母事之如一固也不曰就養有方乎惟命之從而不以道是妾婦之順非所以為恭也龍塲生曰聖人不敢忘天下賢者而皆去君誰與為國矣曰賢者則忘天下乎夫出溺於波濤者沒人之能也陸者冐焉而胥溺矣吾懼於胥溺也龍塲生曰吾聞賢者之有益於人也惟所用無擇於小大焉若是亦有所不利歟曰賢者之用於世也行其義而已義無不宜無不利也不得其宜雖有廣業君子不謂之利也且吾聞之人各有能有不能惟聖人而後無不能也吾猶未得為賢也而子責我以聖人之事固非其擬矣曰夫子不屑於用也夫子而苟屑於用蘭蕙榮於堂階而芬馨被於几席雈葦之刈可以覆垣草木之微則亦有然者而况賢者乎陽明子曰蘭蕙榮於堂階也而後芬馨被於几席雈葦也而後可刈以覆垣今子將刈蘭蕙而責之以覆垣之用子為愛之耶抑為害之耶

○論元年春王正月  【 戊辰】

聖人之言明白簡實而學者每求之於艱深隱奧是以為論愈詳而其意益晦春秋書元年春王正月蓋仲尼作經始筆也以予觀之亦何有於可疑而世儒之為說者或以為周雖建子而不改月或以為周改月而不改時其最為有據而為世所宗者則以夫子嘗欲行夏之時此以夏時冠周月蓋見諸行事之實也紛紛之論至不可勝舉遂使聖人明易簡實之訓反為千古不决之疑嗟夫聖人亦人耳豈獨其言之有遠於人情乎哉而儒者以為是聖人之言而必求之於不可窺測之地則己過矣夫聖人之示人無隱若日月之垂象於天非有變恠恍惚有目者之所睹而及其至也巧曆有所不能計精於理者有弗能盡知也如是而已矣若世儒之論是後世任情用智拂理亂常者之為而謂聖人為之耶夫子嘗曰吾從周又曰非天子不議禮不制度生乎今之世反古之道災及其身者也仲尼有聖德無其位而改周之正朔是議禮制度自己出矣其得為從周乎聖人一言世為天下法而身自違之其何以訓天下夫子患天下之夷狄橫諸侯強昔不復知有天王也於是乎作春秋以誅僣亂尊周室正一王之大法而已乃首改周之正朔其何以服亂臣賊子之心春秋之法變舊章者必誅若宣公之稅畝紊王制者必誅若鄭莊之歸祊無王命者必誅若莒人之入向是三者之有罪固猶未至於變易天王正朔之甚也使魯宣鄭莊之徒舉是以詰夫子則將何辭以對是攘隣之鷄而惡其為盜責人之不弟而自毆其兄也豈春秋忠恕先自治而後治人之意乎今必渥於行夏之時之一言而曲為之說以為是固見諸行事之驗又引孟子春秋天子之事罪我者其惟春秋之言而證之夫謂春秋為天子之事者謂其時天王之法不行於天下而夫子作是以明之耳其賞人之功罰人之罪誅人之惡與人之善盖亦據事直書而褒貶自見若士師之斷獄辭具而獄成然夫子猶自嫌於侵史之職明天子之權而謂天下後世且將以是而罪我固未嘗取無罪之人而論斷之曰吾以明法於天下取時王之制而更易之日吾以垂訓於後人法未及明訓未及垂而已自陷於殺人比於亂逆之黨矣此在中世之士稍知忌憚者所不為而謂聖人而為此亦見其陰黨於亂逆誣聖言而助之攻也已或曰子言之則然耳為是說者以伊訓之書元祀十有二月而證周之不改月以史記之稱元年冬十月而證周之不改時是亦未為無據也子之謂周之改月與時也獨何據乎曰吾據春秋之文也夫商而改月則伊訓必不書曰元祀十月二月秦而改時則史記必不書曰元年冬十月周不改月與時也則春秋亦必不書曰春王正月春秋而書曰春王正月則其改月與時已何疑焉况禮記稱正月七月日至而前漢律曆至武王伐紂之歲周正月辛卯朔合辰在斗前一度戊午師渡盂津明日已未冬至考之泰誓十有三年春武成一月壬辰之說皆足以相為發明證周之改月與時而予意直據夫子春秋之筆有不必更援是以為之證者今舍夫子明白無疑之直筆而必欲傍引曲據證之於穿鑿可疑之地而後已是惑之甚也曰如子之言則冬可以為春乎曰何為而不可陽生於子而極於己午陰生於午而極於亥子陽生而春始盡於寅而猶夏之春也陰生而秋始盡於申而猶夏之秋也自一陽之復以極於六陽之乾而為春夏自一陰之姤以極於六陰之坤而為秋冬此文王之所演而周公之所係武王周公其論之審矣若夫仲尼夏時之論則以其關於人事者比之建子為尤切而非謂其為不可也啟之征有扈曰怠棄三正則三正之用在夏而已然非始於周而後有矣曰夏時冠周月此安定之論而程子亦嘗云爾曾謂程子之賢而不及是也何哉曰非謂其知之不及也程子蓋泥於論語行夏之時之言求其說而不得從而為之辭蓋推求聖言之過耳夫論語者夫子議道之書而春秋者魯國紀事之史議道自夫子則不可以不盡紀事在魯國則不可以不實道並行而不相悖者也且周雖建子而不改時與月則固夏時矣而夫子又何以行夏之時云乎程子之云蓋亦推求聖言之過耳庸何傷夫子嘗曰君子不以人廢言使程子而猶在也其殆不廢予言矣

○書東齋風雨卷後  【 癸酉】

悲喜憂怢之形於前初亦何常之有哉向之以為愁苦凄鬱之鄉而今以為樂事者有矣向之歌舞歡愉之地今過之而嘆息■〈口咨〉嗟泫然而泣下者有矣二者之相尋於無窮亦何以異於不能崇朝之風雨而顧執而甶之於胸中無乃非達者之心歟吾觀東齋風雨之作固亦寫其一時之所感遇風止雨息而感遇之懷亦不知其所如矣而猶諷詠嗟嘆於十年之後得其類於夢為僕役覺而涕泣者歟夫其隱几於蓬窻之下聽芹波之春響而咏夜簷之寒聲自今言之但覺其有幽閒自得之趣殊不見其有所苦也借使東齋主人得時居顯要一旦失勢退處寂寞其感念疇昔之懷當與今日何如哉然則錄而追咏之無亦將有洒然而樂廓然而忘言者矣而和者以為真有所苦而類為垂楚不任之辭是又不可與言夢者而於東齋主人之意失之遠矣

○書察院行臺壁  【 丁丑】

正德丁丑三月奉 命征漳寇駐軍上杭旱甚禱於行臺雨日夜民以為未足四月戊午寇平旋師是日大雨明日又雨又明日復雨登城南之樓以觀農事遂謁晦翁祠於水南覽七星之勝槩夕歸志其事於察院行臺

○諭俗四條  【 丁丑】

為善之人非獨其宗族親戚愛之朋友鄉黨敬之雖鬼神亦陰相之為惡之人非獨其宗族親戚叛之朋友鄉黨怨之雖鬼神亦陰殛之故積善之家必有餘慶積不善之家必有餘殃

見人之為善我必愛之我能為善人豈有不愛我者乎見人之為不善我必惡之我苟為不善人豈有不惡我者乎故凶人之為不善至於隕身亡家而不悟者由其不能自反也

今人不忍一言之忿或爭銖兩之利遂相搆訟夫我欲求勝於彼則彼亦欲求勝於我讐讐相報遂至破家蕩產禍貽子孫豈若含忍退讓使鄉里稱為善人長者子孫亦蒙其庇乎

今人為子孫計或至謀人之業奪人之產日夜營營無所不至昔人謂為子孫作馬牛然身沒未寒而業已屬之他人讐家群起而報復子孫反受其殃是殆為子孫作蛇蝎也吁可戒哉

○書佛郎機遺事  【 庚辰】

見素林公聞寧濠之變即夜使人範錫為佛郎□銃并抄火藥方手書勉予竭忠討賊時六月毒暑人□道暍死公遣兩僕裹糧從間道冐暑晝夜行三千□里以遺予至則濠已就擒七日予發書為之感激涕下盖濠之擒以七月二十六距其始事六月十四僅月有十九日耳世之君子當其任能不畏難巧避者鮮矣况已致其事而能急 國患踰其家如公者乎盖公之忠誠根於天性故老而彌篤身退而憂愈深節愈勵嗚呼是豈可以聲音笑貌為哉嘗欲列其事于朝顧非公之心也為作佛郎機私詠君子之同聲者將不能巳於言耳矣

佛郎機誰所為截取比干腸褁以鴟夷皮萇弘之血釁不足睢陽之怒恨有遺老臣忠憤寄所洩震驚百里賊膽披徒請尚方劍空聞魯陽揮段公笏板不在茲佛郎機誰所為

正德戊寅之冬福建按察僉事周期雍以公事抵贛時逆濠奸謀日稔遠近洶洶予思預為之備而濠黨伺覘左右搖手動足朝聞暮達以期雍官異省當非濠所計及因屏左右語之故遂與定議期雍歸郎陰募驍勇具械束裝部勒以俟予檄晨到而期雍夕發故當濠之變外援之兵惟期雍先至適當見素公書至之日距濠始事亦僅月有十九日耳初予嘗使門人冀元亨者因講學說濠以君臣大義或格其奸濠不懌已而滋怒遣人陰購害之冀辭予日濠必反先生宜早計遂遁歸至是聞變知予必起兵即日濳行赴難亦適以是日至見素公在莆陽周官上杭冀在常德去南昌各三千餘里乃皆同日而至事若有不偶然者輒附錄於此聊以識予之耿耿云

○題壽外母蟠桃圖  【 庚辰】

某之妻之母諸太夫人張今年壽八十十二月二十有二日其設帨辰也某縻於官守不能歸捧一觴於堂下幕下之士有郭詡者因為作王母蟠桃之圖以獻夫王母蟠桃之說雖出於僊經異典未必其事之有無然今世之人多以之祝願其所親愛固亦古人岡陵松柏之意也吾從眾可乎遂用之以寄遙祝之私而詩以歌之云維彼蟠桃千歲一華夫人之壽茲維始葩維彼蟠桃千歲一實夫人之壽益堅孔碩維華維實厥根彌植維夫人孫子亦昌衍靡極

○題夢槎奇遊詩卷  【 乙酉】

君子之學求盡吾心焉爾故其事親也求盡吾心之孝而非以為孝也事君也求盡吾心之忠而非以為忠也是故夙興夜寐非以為勤也剸繁理刻非以為能也嫉邪祛蠹非以為剛也規切諫諍非以為直也臨難死義非以為節也吾心有不盡焉是謂自欺其心心盡而後吾之心始自以為快也惟夫求以自快吾心故凡富貴貧賤憂戚患難之來莫非吾所以致知求快之地苟富貴貧賤憂戚患難而莫非吾致知求快之地則亦寧有所謂富貴貧賤憂戚患難者足以動其中哉世之人徒知君子之於富貴貧賤憂戚患難無入而不自得也而皆以為獨能人之所不可及不知君子之求以自快其心而已矣林君汝桓之名吾聞之益久然皆以為聰明特達者也文章氣節者也今年夏聞君以直言被謫果信其為文章氣節者矣又踰月君取道錢塘則以書來道其相愛念之厚病不能一枉為恨且惓惓以聞道為急問學為事嗚呼君盖知學者也志於道德者也寧可專以文章氣節稱之已而郡守南君元善示予以夢槎奇遊卷盖京師士友贈君南行者予讀之終篇嘆曰君知學者也志於道德者也則將以求自快其心者也則其奔走於郡縣之末也猶其從容於部署之間也則將地官郎之議國事未嘗以為抗而徐聞丞之親民務未嘗以為瑣也則夢槎未嘗以為異而南遊未嘗以為奇也君子樂道人之善則張大而從腴之是固贈行者之心乎予亦以病不及與君一面感君好學之篤因論君子之所以為學者以為君贈

○為善最樂文  【 丁亥】

君子樂得其道小人樂得其欲然小人之得其欲也吾亦但見其苦而已耳五色令人目盲五聲令人耳聾五味令人口爽馳騁田獵令人心發狂營營戚戚憂患終身心勞而日拙欲縱惡積以亡其生烏在其為樂也乎若夫君子之為善則仰不愧俯不怍明無人非幽無鬼責優優蕩蕩心逸日休宗族稱其孝鄉黨稱其弟言而人莫不信行而人莫不悅所謂無入而不自得也亦何樂如之妻弟諸用明積德為善有可用之才而不求仕人曰子獨不樂仕乎用明曰為善最樂也因以四字扁其退居之軒率二子階陽日與鄉之俊彥讀書講學於其中已而二子學日有成登賢薦秀鄉人嘖嘖皆曰此亦為善最樂之效矣用明笑曰為善之樂大行不加窮居不損豈顧於得失榮辱之間而論之聞者心服僕夫治圃得一鏡以獻於用明刮土而視之背亦適有為善最樂四字坐客嘆異皆曰此用明為善之符誠若亦不偶然者也相與詠其事而來請於予以書之用以訓其子孫遂以朂夫鄉之後進

○客座私祝  【 丁亥】

但願溫恭直諒之友來此講學論道示以孝友謙和之行德業相勸過失相先規以教訓我子弟使毋陷於非辟不願狂懆惰慢之徒來此慱奕飲酒長傲飾非導以驕奢淫蕩之事誘以貪財黷貨之謀冥頑無恥扇惑鼓動以益我子弟之不肖嗚呼由前之說是謂良士由後之說是謂凶人我子弟苟遠良士而近凶人是謂逆子戒之戒之嘉靖丁亥八月將有兩廣之行書此以戒我子弟并以告夫士友之辱臨於斯者請一覽教之

陽明先生文錄卷之八